老婆是个牛人

作者: 晨枫

本文转载自:晨枫老苑(ID:ChenFengLaoYuan)

老婆是个牛人。咳,这不废话嘛,不牛咱能要吗?但我这老婆,不是一般的牛。

老婆从小就牛。远近闻名的小美人,乖巧聪明,特别是长袖善舞。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少年宫老师现在还记得她。当年的少年宫是何等显赫之地?小孩子一个个都是才华横溢,除非你家里有特别硬的背景,能进去就算抬举你了,手里只有两把刷子还不行,得有一大摞刷子,要不谁记得你呀?几十年后又见面时,现在已经掌管小银星歌舞团的老师还特意关照,你孩子要是在上海,我让她进小银星歌舞团。其实她连我女儿见都没见过呢,后门开到这份上,真是。当然,女儿和小银星是没有缘分啦,坐洲际火箭上下课都要大半个钟头呢。

中学、技校、工作、大学、再工作,老婆一路讨老师、领导喜欢,同学、同事里人缘也好,红团团长、团支书一个一个当过去,三好学生什么的就不谈了。她不拍马屁,但人漂亮乖巧,正直自信,开朗伶俐,不搬弄是非,谁不喜欢呢?可是没有男孩子企图和她谈朋友,据说是高山仰止,不敢。由于阴差阳错,高中毕业去了技校,没有直接考大学,工作了几年,去考大学,被第三志愿北大西语系录取,这又升级到北大当了四年校花。在准专业的北大舞蹈团里撑起台柱子,新疆、青海什么的巡回演出,也见识过不少场子。这正好是我们谈恋爱最开头的几年(以后一口气谈了二十年恋爱,现在还在接着谈,呵呵),这里面虎口拔牙、千里钓鱼的经历大大的惊险。不过这就不是老婆牛了,而是我牛了(自己也是要自吹几句滴,要不太不给自己增加信心了嘛)。几年后,我表弟坐火车,对过铺上是一个北大的学生,胡乱扯起来,说到表哥要结婚了,女朋友是你们北大的,叫xxx,那老兄说知道知道,惋惜地直咂嘴,一脸凤凰落入鸡窝里的悲愤。其实那时老婆已经毕业了。

 老婆是个牛人

老婆太漂亮也有缺点,看周围的人都越看越扫兴。老婆从来不觉得自己漂亮(呵呵,这话她自己说可以,我是万万不能说滴),别人说她也不以为然(当然,对本同志来说,不以为然也是要不断地说滴,是不是?)。老婆讨领导喜欢,但她讨厌利用这种喜欢来谋私利。技校的老张后来调任市委组织部,又升任中央组织部、人大秘书处;潘为民从北大团委调任上海市委宣传部时,她也认识。但她不去巴结。只有一次,暑假回上海实在买不到火车票,求老张帮忙,结果大红旗开到北京站站台上,羞得她一下车就直往列车里钻。但这种事她不到万不得已,平常不做的,也不炫耀的。 

不过这些都不算牛,要牛也是小牛。年轻,漂亮,容易有人缘,不少人都有这样的好经历。她的大牛是到加拿大以后的事。

(二)

在加拿大,她可不是什么名人,也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那是真牛。

她是学英语的。老实说,她的英语的那两把刷子还不如我的呢。这北大要就这水平,真是枉得虚名了。呵呵,得罪得罪。出国前,我老是笑她:你出国干什么呀?难不成教加拿大人英语? 

教加拿大人英语当然是不可能的。刚来加拿大时,她也苦闷过。在快餐店、muffin店打过工。好不容易进了会计所做簿记,前面一个老板卷了钱逃走了,后面的一个挺不过经济萧条风而关门了。几年工夫,拿失业救济金的地方已经几进几出。想想不行,还是要重新读书,拿一张文凭,这就去大学里攻教育管理硕士去了。 

老婆要是没有舞跳,浑身不对劲。不过她不稀罕跳交谊舞,那么多人乱哄哄地扭来蹦去,没劲,只有在大家看她独跳才有点意思,不过这就扯远了。在这之前,她自己办了一个小小的舞蹈班,教几个中国小孩跳舞,到春节联欢会或老人院表演什么的,自己有时也在大学联谊会的春节或别的什么蹦跶两下。她那两把刷子,涮涮这些思乡心切的学子和两眼一抹黑的当地华人,那是绰绰有余了。没成想,这样一来,她也在华人圈里有了一点小名气。 

那个城市是加拿大在公立学校中从小学开始就有中英双语教育的不多的几个城市之一。那年正好一个初中有一个中文老师的空缺,她就去应聘了。竞争的人有很多,都是中国人,大多数已经有教师执照,而她还在读,没有教师执照。她在华人圈里的小名气派用场了。面试时伶牙俐齿,把她对如何活跃教学的设想给女校长鼓吹了一番(当然也有狗头军师的背后策划的一份功劳,呵呵),加上调离的原中文老师(其实不认识,他只知道老婆的小名气)的大力推荐,于是学校录用了她。无证上课必须持有的市里school board开具的Letter Of Authority是后来才补办的。这样,她一边教书,一边继续读完硕士,一边带着还在幼儿园的女儿(我在另一个城市工作,那段时间经常出差不在家),开始了她的牛人生涯。

(三) 

这是一个中英双语的初中,她的学生基本都是华裔。但既然在加拿大,华裔也变成了香蕉:黄皮白心,并不好弄,哭哭笑笑的事情很多,闹厉害了也有要自残的或和别的学校打群架之类的事。在中英双语的加拿大学校里,中文老师就像华裔学生的保姆一样,什么事情都来找,晚上都常有电话来。几年下来,她的学生对她粘得不得了。后来搬到另一个城市了,还要打电话来打同学的小报告,抱怨新老师,有时还会路远迢迢地来看她。有一个家长,非常难伺候,老婆也被她告了一黑状。但她自己女儿管不好,闹自残,让老婆给治好了,后来反而和老婆成了最铁的家长,铁得老婆看到她要躲。现在有时回到那个城市,一不小心,就会遇上当年的学生或家长,就会被堵到饭店里,非要请一顿饭不可。不过华裔学生再不好弄也不会不好弄到哪里去,把他们弄伏贴了,要牛也只是小牛。 

初步熟悉工作了,她就要开始折腾了。先搞中国之窗”Mandarin Experience。这是一个面向小学快毕业、马上要升初中的外校学生的。在学校的大堂(gathering area)里,唱歌跳舞,教学生包馄饨,挂图板,解答问题,热闹得不亦乐乎。没有两年,外来压力太大,搞不下去了,因为别的初中校长提抗议了,他们搞不起来这样的节目,不公平竞争,学生都跑到这个学校了。本校学生当然极其失望,但最强烈抗议也没用,教育局发话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开始对非双语学生(也就是白人学生,这里非亚裔的基本就是白人,印第安人不大出保留区,黑人很少见)开放中文课,开设了中文初级班Beginner’s Mandarin。这是十年前了,中国威胁论正热闹着,舆论和民间对中国和中文远没有现在友好。她不管,照开,学生还真的照来,一个班不够,开两个班。这时,中英双语班已经有日子了,但主要针对洋人初中生的中文初级班,这还是头一个。这些洋学生也结合到华裔学生中,一起上台搞春节演出。洋学生演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摸爬滚打、闪跃腾挪,热闹得很,台上台下,皆大欢喜。 

光会歪门邪道吸引学生也不是正经本事,学生毕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老婆最大的本事是,学生一旦选了她的课,除了榆木脑瓜什么课都不及格的,几乎没有中途退掉的。第二大的本事是:一旦选了她的课,学中文都异乎寻常地卖力。其实学生不必太聪明,只要上课卖力听讲、卖力做功课,没有差学生的。有一个学生家长,自己孩子的毛病视而不见,专挑老师的毛病,以前就有一个老师给她告掉了,这回又来挑老婆的茬子。这时老婆还是Letter Of Authority,新来的校长看着不顺眼,想另外招一个正规军,正琢磨着要请她开路呢。但是一节课听下来,校长对老婆说:别理那个家长,一切有我顶着。我常笑话说她像个巫婆,学生都中了她的巫术了。 

好景不长,两地分居好几年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的学位拿到了,离教师工会要求的永久执照还差半年(拿到了就不能无故解雇),但还是辞掉了工作,回到了现在的城市。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决定,我很无能,也很惭愧,不能在那个城市找到工作,只好她辞掉工作。 

(四) 

这个城市很小,除了三两个开中国饭店的家庭,没有什么华人。要说red neck(还真不好翻译,可不可以说相当于保守、顽固、偏见?),这里绝对无出其右。公立学校有法文、西班牙文、德文,早年日本政府补贴,到处开日文课,所以也有日文,不过规模缩小了,选的人少。在这里开中文课,那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婆不信邪,要在这里开中文。 

考虑一番后,决定从高中入手。主意已定,说干就干,给市长、国会议员、教育局长、高中校长写信,要求面谈,作presentation,一年不到,真的感动了上帝,中文课给她在高中里开起来了。这就不是一般的牛了。要知道,加拿大的官僚主义绝对不比中国差,要办一点小屁事都难得很。中文课不是省教育大纲里要求的,省里连统一的教材、大纲、试题、师资要求都没有。本地既没有中国家长要求,又没有洋人家长要求,学生来源没有保证,师资和教材的开支要新编预算,要推托,要回绝,没有一万个说辞,至少也有九千个。但她连这个城市的教师职位都没有,连代课的临时教师(sub)都没有做过,一无背景,二无先例,硬是说服了上下一层层的官僚,打开了一道道的锁,开出了中文班,给自己生生造出来一个工作,在本地波澜不兴的小小潭子里掀起一点不大不小的波浪。 

班开起来了,但学生不会自动进来。第一年,校长陪她到初中去宣传,鼓励即将升高中的学生选新开的中文课。她又施起妖术,第一年就开了两个班,两个班一共只有两个华人学生,白人学生中没有一个是学过中文的,对中国的了解局限于六年级社会课里学到的(考完试后又扔了大半)。但这不是说万事大吉了,毕竟中文在这里是边缘语言,学生和家长对选中文还是有很多顾虑。还有很多实际情况,学生从4年级开始已经学了好几年法文了,西班牙文在北美的实用价值更大,所以中文和法文、西班牙文竞争还是不容易。 

学生进来了,留住他们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同校的西班牙文班四年(这里高中有点奇怪,从9年级开始)能留住一半就不错了,法文班更惨,能留住1/4就不错了。老婆的中文班特别,除了转学、被学校开除、实在太差被老婆撵走的,绝少有中途自己退出的,基本都一直读到12年级毕业。更奇的是,他们的弟弟、妹妹、表弟、表妹、邻居、朋友,都会来选中文,来了就不走了。 

(五)

老婆喜欢跳舞,当然也就善于用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来表达。对于中文这样一个异类的语言,这是最有效的方法。老婆会自己编一点动作,甚至叫学生站在凳子上,用动作和口述相结合,来记住一二三四,上下左右之类的简单概念。稍微深一点后,情景对话和语言游戏代替肢体动作,同时鼓励学生即兴发挥,自编游戏,同学之间互相激励,互相考试。这种活跃的交互式的教学方式,打破了课堂上死气沉沉的常规,深得学生的喜爱,也帮助他们的记忆。又不枯燥,又能学一点很的语言,谁不乐意呢?这还不算,老婆用一些歪门邪道的办法,打破学生对一般语言课堂的期望,给他们一点惊喜,给他们一点特殊感、归属感。上课开始的几分钟,她会放一点轻柔的音乐,把灯关掉,所有人打坐,静下心来,进入状态。有时候可以换学生自己带来的音乐。她会先听一听,嗯,这个不错,可以嗯,这个不行,bad language”,所以学生很起劲,会时不时带自己喜欢的音乐来给她挑,学生可以听自己喜闻乐见的音乐,她也得以了解teenager的心态,无形中也增加了师生之间的感情纽带。上课开始时,也要来中国的那一套:起立同学们好老师好。下课时不能一哄而散,要一个一个走到门口,要重复当天的口令,一般就是当天学的一个句子。有时候学生背书背得好,老婆会奖励一颗糖。这些学生世面见得多了,兜里也有钱得很,有的根本是自己开车来上学的,一颗糖算什么?但学生对这颗糖非常看重,得了一颗糖高兴得什么似的,毕竟还是孩子。试过上海的奶油话梅糖,学生不习惯这酸酸的味道,学生喜欢大白兔糖,还问明白了自己到中国商店去买,但是上课奖来的糖依然很看重。 

好学生怎么教都是好学生,其实用不着老师有太大的本事。加拿大学校教法文的历史长了,好学生在小学、初中都有点法文基础,不愿轻易放弃,很多进高中后自然去了法文班。西班牙文在北美的势力铺天盖地,有点远见的学生很多去了西班牙文班。到中文班来的学生就很杂,素质不一,可以说差的多、好的少。但是差生不一定是真差,很多时候是对学习没有兴趣,对什么都不在乎。怎么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这就是老师的本事了。也许是从小当官的经验吧,老婆对调动学生积极性有一套歪门邪道的办法。老婆在班上实行班长制度,班长轮流做,负责喊起立坐下,负责登记出勤。差生一般都有自暴自弃的问题,突然有人信任他们,赋予他们一些责任,受宠若惊,加倍卖力地去干,剩余的时间也自己想到要像个人样子了。这个简单。不简单的是,老婆善于发现学生的特长。有的差生其实语言天才很好,老婆就单独给他/她先上小课,帮他/她准备好课堂计划,然后让他/她当小老师,给学生上课,至少这节课的课堂上少了一个不听话的学生了。有的差生其实组织能力很强,老婆就派他们管事,比如春节晚会的舞台监督或前门负责收票。有的差生身体灵健,老婆就派他们舞狮子、舞龙、翻跟斗。学期快结束了,复习是一个很枯燥的事,老婆让学生把整个学期的内容划分成很多单元,学生自编语言游戏,自己上台组织复习,保持新鲜感,又互相激励。每个学生都调动起来,谁也不让闲着。士为知己者死,这帮学生也就死心塌地地上好课了。这个城市小,中文老师只有老婆一个,有时老婆要到省里开会,代课老师除了放电影外,没有什么本事真的代课。但是老婆把小老师事先训练好,小老师上课,代课老师在后面一坐,课堂纪律都不用怎么管,什么事也没有,还不误课,可把他们高兴坏了。有一个学生,什么课都逃,什么功课都不做,还在外面犯了什么事,警察到学校里来把他铐走的,但是不逃中文课,还做作业,老婆还惊讶,他在我班上挺好的呀? 

(六)

办公室里大抵总是有一些竞争的。老婆同办公室的法文老师资格比她老,老想压住她,老婆怎么会让她压住呢?老婆会管学生,她也是知道的。于是她就特别喜欢打听老婆课堂上的事,有代课老师代课,那是肯定要去打探的。打探了几回,众口一词,也就不打探了,现在也照老婆的办法,上课前放一小段音乐。 

不过人和人不一样,老婆就是有办法镇住学生。早年在另外一个城市还没有拿到Letter of Authority的时候,老婆自己教十几个七八岁到十一二岁的小孩跳舞,到春节晚会时拉上去表演。去过加拿大大学的中国学生春节晚会的都知道,开场都是拖拖拉拉的,场里也是乱哄哄的。老婆就让十几个小孩在台口边上一排坐好,他们也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自己玩玩拍手游戏什么的,老婆要跑开几分钟(有家长帮着看着),不用家长呵斥,小孩也不乱跑,我就一直没有弄明白她到底用的是什么巫术。现在在高中了,巫术依旧。一天门外走廊里两个学生打架,打得狠凶,鲜血四溅,围观的学生想拉架都不敢,同办公室的两个女老师吓得要把门反锁,打电话叫救命。老婆放下吃了一半的午饭,走出去,大喝一声住手,两个人高马大的学生竟然停手了。老婆命令他们跟着她到办公室去,两个比老婆高至少两个头、宽肩厚背的大小伙子,衣衫褴褛,流着血,嘴里嘟嘟浓浓地,竟然也就跟着她去了。老婆把他们交给管纪律的副校长,自己就回来接着吃午饭。另外两个女老师惊魂未定,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老婆想了想,这是学生啊,学生怎么能管不住呢? 

老婆最恨学生上课迟到。迟到的学生要罚款,要给所有同学买一杯可乐或者slush(刨冰?)。有一天,上课时间到了,老婆走进教室,竟然一个学生也没有,可把她鼻子气歪了,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啊。老婆怒气冲冲地冲到走廊里,看见学生围在生理卫生教室(里面有婴儿模型什么的)那一头,一个女学生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往旁边的女厕所里躲。老婆一看火气就上来了,上课时间不去教室,在这里搞什么鬼?一声大喝,给我进教室去,学生乖乖地跟着她进教室去了。走着走着,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回头一看,一眨眼之间,所有学生都戴上了生日花环,有的吹起了那个我也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一根纸管子,一吹就变长,一停就缩回来卷成一团)。一个女学生走过来帮老婆带上tiara,他们还悄悄地把教摄影课的老师叫来,这时一起拍一张照。那个躲进厕所的女学生也走出来了,手里捧着自己做的大蛋糕,上面点着蜡烛和火花四溅的sparkler。学生还给她一捧花,一小袋礼物。老婆又惊又喜,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一个学生乘机提出,今天老师过生日,我们一起庆祝,不上课了。老婆立马给他堵了回去,上课怎么能不上?其实我们不怎么过生日(女儿除外,呵呵),但校长把所有staff的生日全公布在学校的内部网页上,也真有有心的学生去查。在今天的北美高中里,人们谈论的是校门口的持枪警卫和金属探测器,难得有学生和老师这么好,这是牛得有点水平了。 

(七)

不过学生和老婆是真好,不是她班上的学生也会和她打招呼,一定是朋友之间传的。有时不是她班上的学生,没有课,会坐到她班上来听,算是消磨时间。女学生有了男朋友,会带来给她过目,要她首肯,哭哭笑笑的事情更是少不了到她这里来告状。和父母吵架,会来向她控诉。最绝的是,还有男学生课后没人时,在教室跟老婆哭诉,因为被女朋友dump了。我可实在想象不出来我会对我的女老师哭诉女朋友的事,老妈都是严刑逼供之下才榨出丝毫信息的。有的学生由于种种原因,在学校呆不下去,转学到别的学校,或者转到home schooling,但还是要求回来选中文。前些天有一组法国姐妹学校的学生来,在她的课堂里也学了一节课的中文,回法国前问他们加拿大什么事情印象最深刻,回答是中文课,负责接待的法文老师差点闭过气去。前两天韩国教室节,班上一个韩国女学生送给老婆一小包韩国书签、徽章什么的。老婆心说到底是东方学生,尊师重教呢,以为她给所有老师一份,碰到教ESL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的老师,兴冲冲地问问她得的是什么,结果ESL老师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老婆这个尴尬。学期要结束了,一个日本女学生因为学费关系,读不下去,要回日本去了,也送老婆一小包小礼物,这回老婆学乖了,谁也不敢问了。 

捣蛋的学生总是有的。有时学生实在捣蛋,老婆就吓唬他要把他赶出去,学生立刻就老实了。要知道,高中学生赖起来,你把他除名,他来得正好不上课,求之不得呢。毕不了业,who cares?但是老婆的学生很怕被她除名,对好些学生来说,这是他们唯一想上的课。 

老婆和学生不是一团和气,该责骂的时候一点不客气。有一次到舞台上表演,休息时学生口渴难耐,把后台人家私人的可乐罐头偷出来喝了。老婆大发雷霆,把学生骂了个狗血喷头。正好那一天,校长陪一个school board的理事来参观,刚开门往里一探头,被老婆赶出去,说我正在教训学生呢,不许进来。这个理事是本地社区学院的教授,一定是印象太深刻了,好几年了,还是见人就提起这件事。他现在当school board的理事长,是老婆在school board的铁杆支持派,自己的女儿也送到老婆班上了。老婆的中文课上得漂亮,school board superintendent亲自发给她一个长颈鹿徽章,outstanding的意思,老婆藏在家里,没敢带,怕办公室的同事看了多事。 

(八) 

课堂太小了,老婆心大得很,就和本地华人联合起来搞春节晚会,节目一家出一半。华人社团(小小的,也就是几百来人样子)觉得新鲜,反正自己凑节目也费劲,中西合璧,挺好玩。老婆训练的学生扇子舞、彩绸舞、孔雀舞,舞狮、舞龙,中文诗朗诵,邓丽君小合唱,器乐中国乐曲,舞台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西门豹和河神,加上舞枪弄棍,和洋派的现代舞、爵士舞,声势可太大了。没多久,老婆这边的学生家长和朋友来了一大拨,最后场里的观众洋人都比中国人多,春节晚会变本地文艺界的保留节目,洋人到时间就要问今年的春节晚会什么时候,等着买票呢。本地报纸、电视台也是到时候就来采访,老婆总是把学生往前推,自己不出场。她倒不是怯场,就是想多给学生上镜的机会,自己也不想太出风头。老婆当然不会去训练学生接受采访,但学生还是在电视镜头或记者那里大讲一通老婆的好话,老婆看到了,心里当然也偷着乐。这给学校长名声,校长也偷着乐。春节晚会里常规的广东戏、二胡、扬琴什么的,传统是传统,但是听者寥寥,昏昏欲睡。老婆这样一来,有点喧宾夺主了,一些老脑筋还是有意见。有意见归有意见,老婆把中国的春节变成洋人共庆的节日,这个成就是公认的。老婆还把地方政要抓来助兴,国会议员、市长代表什么的都要上台讲两分钟,school board、中华协会当然也要亮亮相,校长致词也很得意,喜欢自我感觉的都找到了自我感觉,皆大欢喜。当然,时间要控制好,人家买票来,不是听讲话的。老规矩,上台要前关照好,不要讲她,但有的时候还是被校长和学生推到台上接受鲜花。 

老婆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把中文课发奖仪式也放在台上。老婆的奖的名堂也多,最佳学习奖,最佳努力奖,最大进步奖,家长支持奖,左一个奖,又一个奖,学习用功的,都会有点奖,大部分学生从来没有上过台,既紧张又兴奋,把一张喷墨打印机上打出来的奖状当宝贝一样捧着,学生学习的劲头更大了,家长也很起劲。说到奖状,老婆给毕业班的毕业生也一人发一张中文毕业证书,弄得煞有介事,去年忘了发,今年毕业班早早就提醒她不要又忘了。

春节晚会成了学生表现自己的机会,人人都肩负重责,没有一个人拉下。这就是老婆的本事了。中文班学生参差不齐,有文艺素养的当然好办,一点扶不起来的刘阿斗呢?老婆就有本事把所有人调动起来。实在没有文艺细胞的,管后台,管售票收票,管带位,管器材,反正有事做。为了人人有表现机会,老婆在学校里搞一场春节歌舞晚餐,再在外面搞一场舞台晚会,校长开始不理解,觉得这事不必要的麻烦,明白了她的苦心后,也全力支持。发挥所有学生积极性的事,校长怎么会不支持呢? 

小地方的天地不够大,给校长洗过脑子之后,老婆在回上海时和上海的一个市重点中学联系建立姐妹学校的事。上海的那所市重点的海外的姐妹学校很多,按说看不上加拿大小地方的学校的,但是老婆鼓动如簧之舌,把人家说动了。不久,上海就派代表团来访问,老婆的学校也派团到上海回访,上了本地的报纸。本来早就要带学生到中国去教育旅游,先是911,接着又是SARS,搁下来了。明年终于要成行了,报名的学生太多,老婆都发愁了,所有家长统统不带,还是嫌人太多。学生都急着交钱,生怕被老婆以报名人太多的名目除名。在上海就住在上海姐妹中学学生家里。现在正在琢磨送学生到上海姐妹中学读几个月书、多学一点中文的事,有许多具体问题,能不能成还很难说,但能够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九)

没有舞蹈跳,没有舞蹈教,老婆毕竟不安生。春节晚会这点舞蹈不够刺激,老婆要搞大的,要开舞蹈课,于是又去抓着校长洗脑子。校长一看到她这兴冲冲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来事了,见她就躲。但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后还是被抓住洗了一顿脑子。还真洗通了。这地方虽小,也有两所高中,另一所资格老,师资强,和他们竞争的时候总是有点底气不足。老婆就看中这一点,要为本校增加一点亮色,增加一点特色。校长心动了。校长毕竟是校长,舞蹈课不在教学大纲内,没有预算,校长懂得打擦边球,列入了计划,舞蹈课开出来了。前面说过,这地方属于red neck,老婆来之前,这个学校的日文课开了几年开不下去了,不少人还等着看中文课卷铺盖呢,可是,老婆自己给自己造了一个工作岗位不算,还造了第二个,弄得大家大跌眼镜。不说同事们都服了,至少扯后腿、贴red tape的越来越少了。 

舞蹈课开出来了,还是有人怀疑:她不就会中国舞吗?可巧,老婆学舞蹈学啥像啥,古今中外,一点就通,包括初级芭蕾。自己便大纲,收集教材,编作业和试题,舞蹈课居然像模像样地开起来了,爵士舞、西班牙舞、肚皮舞(当然高中生要遮掩得严实一点,学生根本不在乎,老婆还是在乎的)、芭蕾基本功、hip hop、现代舞(包括improvisation)、亚非民族舞,什么都有点。舞蹈班学生有一小半是在业余舞蹈学校里学了很多年的,包括前面提到的school board理事长的女儿,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是要有两把真刷子的。另一半则是什么舞蹈基础也没有,就是图热闹,酷。老婆把她们整到一个舞台上,摆得平平的,也真不容易。 

(十)

年末了,老婆又要琢磨把学生弄上台去,让他们显摆显摆。和乐队老师商量,联合搞一台节目。乐队老师一口答应。节目搞得很成功。但乐队老师习惯于人家夸奖他的节目了,这一次竟然人们的夸奖都跑到舞蹈那一边去了,心里不平衡。老婆和他商量明年的事时,他就明显地不起劲了。不起劲就不起劲,老婆到校长那里,要求单独租场地,自己搞。校长一惊,你们一起搞不是很好吗?老婆说,是啊,但是乐队老师不乐意啊。校长说,别听他的,我保证他乐意,你只管按明年再合起来的路子搞。过了几天,乐队老师果然乐意了。不过看来校长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而是真的说通他了。这样当然最好,强扭的瓜不甜。老婆也很高兴,都是同事,当然是有劲合起来使好,帮他出了好多主意,像给乐队的音乐伴舞,和乐队给舞蹈伴奏,互相衬托,皆大欢喜。

老婆小时候差点被选进总政歌舞团,因为家庭出身不够好而落选,为此失去机会受正规的芭蕾训练,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作为教师进修,去上成人芭蕾课,一把年纪了,穿起tutu来,还要去考级,把我和女儿给乐的。我跟她逗乐:乌兰诺娃到这岁数也该挂鞋了,你怎么还老来俏呢?和她同班的两个女孩年纪只有她一半大,但是老师还是把她排在前排中间。按说她个子小,排中间不合适,但她不显年纪,动作表达还是最好,把那些女孩气闷的紧。这两个年青的洋姑娘的自我感觉很好,把老公叫来评论,老公说了老实话,那个中间的中国人跳得最好,她们大失所望。老婆还不满意,因为以前从来都是跳独舞的,跳群舞,没劲,要不是为了考级,还不干呢。老婆以前表演结束后从来不问我舞蹈跳得好不好,不用问,自己有信心,现在时不是要问一问,毕竟年纪大了,对自己的舞蹈的信心不如以前了。 

老婆不喜欢人家说她好。该干什么,干就是了,有什么好多说的呢?但是我还是要说,老婆,你真牛。

(十一)

LP依然经常有牛事迹,但我这笔头慢,跟不上啊。我要是有萨苏那本事,牛事迹早可以写一本书了,书名就叫《牛皮不是吹的》,嘻嘻。

LP依旧教两门课,中文和舞蹈。在我们这个红脖子小村里,这些都是邪门歪道的东西,可竟然也悄悄生根发芽了。加拿大西部的公立学校有公立学校和天主教学校两个系统,这是历史遗留的产物。当年天主教势力随着欧洲移民拓荒西进,建立学校和医院,一面确保移民的教心坚固,另一面教化印第安人。随着政府系统的建立,本着政教分离的思想,政府建立了公立学校系统,但天主教学校系统也平行存在,同时接受政府的教育拨款,事实上是第二公立学校系统。很多其他宗教的人(包括新教徒)对此很是不满,但既成事实很难改变。居民在交房地产税的时候,可以指定你的税流向公立学校还是天主教学校。天主教学校如今在教学大纲上和公立学校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个宗教课,也是世界上所有宗教都要讲到点,每天再加几分钟有口无心的祷告。有人觉得天主教学校的孩子nice一点,这倒是不假,但要是就此以为天主教学校就此纯洁无瑕,那就too simple too naïve了,本地天主教学校女生怀孕率远远高于公立学校……长话短说,本地天主教学校一向对外语教学不大起劲,除了规定每个学校都有的法语,就只有西班牙语了。但是啊,但是,两年前,天主教学区竟然从中国引进了中文教师!她从东北来,好像是教育部外派的,两年一换?属于孔子课程,但不是孔子学院。她不仅在高中开课,还到初中开课。牛LP有点着急,她只有高中开始啊,每年和法文、西班牙文竞争,辛苦啊。可巧,Alberta Education(省教育局)新规定,初中开始就要增设外语课。村里本来是内定法文的,现在好像要加入中文,谁在后面鼓劲就不用猜啦。

其实公立学区也是大象屁股,没有天主教学区那边的一点压力,这边也是很难推动的。不过凡事都是上下两边一起推才有用。中国现在很用心思,向Alberta Education派了一个常驻代表,也是每两年轮换,国内派一个新的过来。第一任是上海来的,第二任是北京来的,她去年安排了Alberta各大学区总监到中国参观考察,本地头号学霸的名号叫Don,也去了。加拿大教育体制和中国有点不一样,学区(school district)像半政府机构一样,由一个理事会管着,理事会的理事由学区里居民普选,像选市里的议员、市长一样。理事会任命一个总监,总监负责行政事务,理事会不介入具体的行政事务,但对总监有任免权,有点像代议制政府一样。省教育局和学区是业务指导关系,没有行政管理关系。这帮土学霸去年在北京的时候,到首都师范大学参观。还记得牛LP每年送两个学生去那里吗?已经连续两年了,今年的又快去了。说来也巧(或许是暗地安排的?),就在这帮土学霸在留学生宿舍参观的时候,走廊里晃过来两个家伙,T恤上大书我们这红脖子小村的名号,Don大为激动,拉上两个家伙狂拍照。当然,这两个家伙就是牛LP送到北京的第一批。接下来学校组织的介绍中,两个家伙上台夸夸其谈,把这些土学霸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Don就更加激动了,这可太为他长脸啦。这他一回来,当然就对中文课程另眼相看了。今天重庆的教育局代表来,Don拉上大小喽啰亲自接待,牛LP也被叫上了,还要抓我的差。我知道他的心思,要多一个免费干翻译活的人呢!这三个星期厂里大修,我本来就忙不过来,我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在家自己煮泡饭吧。

靠走廊里撞上土学霸不是长久之计,牛皮不能靠吹,得拿干货出来。这两个红埔一期的学习成绩不错,课余给人家孩子当外教,一小时250(一准是那些年薪20万的冤大头家里的)!家里那个激动啊:我们孩子到中国读大学,非但一个钱没要家里的,还暑假到处旅游!”“红埔二期是两个女孩,其中一个第一年年末考试93分!这是在中国用中文上的课,对于从高一才第一次听说波颇摸佛一二三四的洋孩子来说,很不错了。她姐姐也是牛LP的学生,比妹妹还聪明,但高中一毕业就不知道在晃什么,别说读大学,打工都不好好打,现在总算醒过来了,也跟妹妹到首都师大去读书了。除了这些到中国去的留学生,牛LP也和Edmonton的孔子学院挂上钩。当年在Edmonton混了好几年,虽说离开的时间更长,但人头还是熟的。那边早就在抓牛LP拖几个学生去活动了,个把月前正好有时间,就去了。汉语桥比赛,各个学校把自己的学生拉上去,牛LP一看就傻眼了,除了她这一拨,全是Edmonton的中英双语学校的华裔孩子,这还比什么比啊!大概是物以稀为贵,人家还对牛LP这一拨特别感兴趣,大照片小照片咔咔咔猛拍,最后还有两个小孩得奖,获得到中国的两个星期免费夏令营,来回机票还是要自己出。这两个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出不起机票钱。牛LP心疼孩子打工挣来的几个小钱,劝他们不要去了,但两个人坚决要去,几年下来麦当劳炉子前翻burger和帮人家割草的钱就这么快快乐乐地出去了。后来知道,Edmonton孔子学院那边还把他们的大照片挂了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带雷锋帽的那小子,那是他一年前跟牛LP到中国教育旅游时在北京买的,带着雷锋帽的样子特别逗人,脑门上还一个大大红五星呢!牛LP还送学生去HSK考试,几个人都考过了,学校里照例通报夸奖一番。一个聪明学生本来想直接考三级(最高六级),结果临阵换马,还是考二级,80多分。按照HSK那边的说法,二级是给中英双语学过7年的人考的,这小子考的不错了。

这小子是一块料,聪明,有主意。他父母都是医生,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对双胞胎弟妹。姐姐笨得很,高中差点毕不了业;弟妹跟哥哥拧着干,偏不学中文,但西班牙文学了一半也学不下去了,看来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这小子聪明,父母的最爱,到哪都跟着。这小子自己中文学得溜,在家里也好卖弄,结果父母也跟着一起学中文,还来问LP是不是周末教成人。LP哪有这个时间啊?他们就自己学。弟妹大概是在家里被中文弄烦了,从小就跟哥哥捣蛋,把他的中文课本藏起来,现在自己也大了,但还是坚决不学中文。这小子先前特别想去读军校,我就心里嘀咕,他这一口中文,到了军队里不做情报官才是浪费,但是加拿大军队里有这么聪明又懂中文的情报官,这是好事啊,还是坏事?幸好,最后关头被父母说通,到Simon Fraser去了,不去军校了。邪门的学生还有两个,两傻小子圣诞节放假在家没事,就把下学期的中文自己先预习一遍。这年头,加拿大学生放假在家不打游戏、不玩冰球、不泡妞,自说自话预习中文,这怕是难找。

还有就是AP。据说中国的国际学校里现在也有AP。这是美国的大学预科,学分在大学也是作为基础课承认的。LP的中文AP是在中文AP草创时就开始的,但AP就是AP,要求严格。不光有指定的课程,每个老师的教案还要送审,批准了才算你有资格开APLP也要每年这么折腾一趟。LP每年送学生去考AP,基本上都至少及格。这里面有点小猫腻,一半学生是中国新移民的子女,他们至少听说是没有问题的。但还有另一半呢!这些要么是家里讲广东话的老移民子女,要么是洋人,都没有读写基础。他们要考过久不简单了,但LP也做到了。这是真牛,是校长、学区总监看重的真牛。

今年Alberta教育经费削减,很多学区都在裁人,Calgary裁了160多个老师。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学生入学人数也减少,该不会是十几岁的大孩子突然缩回娘肚子去了吧?长话短说,LP学校今年入学人数减少,但中文班今年人数反而多了,9年级就50多人。本来一个年级一个班,平常规矩是30多人就是一个班,40人看老师(工作负担)和校长(多一个班就是多一份工资)是分还是不分,这50多人就非分不可了。但这样一来,LP的工作量就要超过100%了。LP想啊想,中文是不能放手的,那就只有舞蹈那一头放掉一点了。舞蹈不按年级分班,而是按程度分高级班和初级班。高级班的女孩子们基本上都在外面私立舞校里有基础,初级班就杯具了,大多是一点基础也没有,而且是不成形的,横阔竖大,根本就不是那料,把这当娱乐时间了。伺候这些小姐那叫一个累。班里有几个根本不读书,纪律一塌糊涂,被学校踢到outreach去,回来只是上这个舞蹈课。这outreach不知道是不是Alberta的特产。加拿大不是全民义务教育吗?所以中学生再差,也是不能不读书的。但害群之马留在学校里,实在是不行,所以学区设立一个专门的outreach学校,专收各个学校踢出来的坏料。还有几个学生倒不是坏料,但是呆料,木鱼脑瓜已经被空气精灵砸过N下的,身体彻底不协调。LP是靠上台表演的噱头把这些女痞子和女呆子勉强凑合住。为什么只说女痞子、女呆子呢?LP早先招过男学生,但一大群女孩子围着一两个男孩子,根本没法上课,全在那调情呢,所以此后一概不招男生,还有为此到校长那里告状歧视男生的呢。但这些女痞子、女呆子有一个共同的地方,爱在人前显摆,上台表演的机会是最大的糖衣炮弹。

给她们编舞本来就是一个麻烦,那一大堆人上台舞蹈,一个个七歪八倒的,给她们跳什么呢?LP不喜欢炒冷饭,只好自己辛苦,每年都要伤一回脑筋。这还不算难,难的是把小姐们抓来上课,一个个都是一天打鱼八天晒网的,请她们来上课难着呢。本来就是outreach的料,还能把她们怎么样?最难的是,真的到上台表演的时候,谁知道谁来谁又不来了,这些小姐说她们自由散漫都是客气的。LP挑她们:你们表演的那天啊,舞蹈结束的时候,我要一个个介绍你们。记住了哦,把家长、朋友都叫来哦!果不其然,LP在外面包租了一个小剧场,一百多个座位,卖出去99张票,还不包括开场后悄悄溜进来的(校长自己就是开场后悄悄溜进来的,LP厉害,校长来看也要自己买票!)。这些家长很多是对女儿早就灰心绝望了的,还有的根本就不是一般意义的家长,而是foster parents,也就是社会服务机构把问题家庭的孩子寄养在他们这里的。这些家长从来还没有见到过这些不成器的女孩有个人样的时候,当然是兴高采烈,掌声雷动。舞蹈结束时,四人一组拉手上前,LP学着电视里流行的So You Think You Can Dance里一样,拿腔捏调地一个一个名字报过来,下面更是掌声雷动,效果很好。结果节目结束时,LP想偷偷溜掉,回家睡觉,被学生堵住,一个个都要把自己家长和LP见面,于是LP就只好像首长接见一样,一个一个握手寒暄过来,底下几十个家长排队,校长都没排上队。

话剧老师来帮忙。LP的舞蹈和他争抢学校的风头,他原本是对LP有点意见的。但他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明白人,看到好的知道赏识。这台节目要说质量肯定没有什么好的,但这些学生他也知道,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把她们排成横平竖直的队就是成就。所以晚上一结束,他在家里就用远程联网,在校内电子布告牌上大赞了一番。校长也在电子布告牌上写了一堆好话。他对这些学生也是太了解了。Alberta的高中有home room制度,一拨学生归一个home room,有一个老师作为teacher advisor,相当于辅导员。但这些问题学生哪个home room也不要,最后校长自己当问题学生home roomTA,所以即使不算平时告状处理,他也对她们太知根知底了,知道这有多不容易。LP有时候也恶作剧,在定做舞蹈道具服装的时候,LP把她们打发到学校的business manager(相当于财务)那里,那家伙平时老是拿报销、开支什么的来烦所有的老师(平心而论,这也是她的工作),这一次傻眼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些惹不起也躲不起的小姐才好,把门外的女秘书们看的乐不可支。

女痞子里有两个最坏的,上课捣蛋,排练缺席,干什么都不成形。但她们其实也是知道好歹的。今年毕业了,给LP送了一个礼物,卡上写到:Thank you for putting up with us,意思就是说感谢老师忍了我们那么久。她们两个在所有学校、所有课上都是被踢出去的,只有outreach没有地方可踢,才留下的。只有LP这里,她们还算有始有终毕了业的。她们这一批要毕业了,一天跑到LP的办公室,老师,我们要毕业啦,我们走了,你会想我们吗?”LP能说什么呢?

不过LP对初级班也是真烦了,想脱手。正好学校里有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学过芭蕾,现在兼管拉拉队,很有兴趣教舞蹈。LP就和校长商量,把中文9年级分班,把舞蹈初级班给那个女老师。校长尽管有削减经费压力,依然把中文9年级分班了,但舞蹈初级班还是不哼不哈,不知道是不是担心那女老师揽不下这瓷器活。另外,女老师也放出话,她不想教舞蹈了。有时候当老师,专业素养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重点中学教出高材生不是大本事,能把万人嫌的痞子们教成器,这才是真牛。不过下学期的工作量还是摆在那里,超过100%是不行的。或许初级班停一个学期,以后每年冬春交替上,但这些小姐下个学期的去处就成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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