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尬黑”失败:诸葛亮死后为何能“大名垂宇宙”?

作者:李思达

本文转载自:国家人文历史(ID:gjrwls)

本文摘编自《国家人文历史》2023年8月下,原标题为《从“多智近妖”的名将到三不朽的圣贤后世评价中的诸葛亮形象演变》,有删节

西晋“尬黑”失败:诸葛亮死后为何能“大名垂宇宙”?

南朝刘宋文人殷芸曾写过一本《小说》,收集不少有趣传闻,其中一条言东晋权臣桓温平定割据蜀地的成汉,接见了一名诸葛亮时代担任过小吏的人,当时,此人已是百余岁的人瑞老者。刚刚取得灭国之战胜利的桓温大概是有点得意忘形,询问老人:“经历过诸葛丞相时代的你,觉得他能和今天的谁比呢?”

 

此话是个套,无论老人答谁,桓温都会就着品评一二,再将其扯到自己身上想法蹭蹭热度贴贴金,假若老人回答是他桓大司马阁下,那就更完美了。不过他没料到的是,老人想了一番后真诚地回答:“诸葛公在的时候,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自从他去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人物了。”讨了个没趣的桓温只能讪讪作罢。

 

桓温平蜀一事发生于晋穆帝永和三年(347),去诸葛亮过世的建兴十二年(234)已有113年之久。若按故事中老者在诸葛亮时代就已参加工作,此时至少年近130岁,实在太过夸张,故而此段子多半是不满者编出来寒碜桓温的。故事虽虚构,里面的细节却让人在意,晋室虽已南渡,可诸葛亮还是旧日敌国人物,不过短短百年时光,此人的形象在昔日对手的认知中就已演变为“不见其比”的名臣,其人格魅力之伟大,实乃有目共睹。

 

西晋“尬黑”失败:诸葛亮死后为何能“大名垂宇宙”?

《戴敦邦画说三国演义·诸葛亮装神》,现代,戴敦邦,国画

 

歪曲与推崇并存

如何评价诸葛亮,其实曾是西晋初期官方宣传中的一大难题。
 
晋承魏统,蜀汉自然就是对手,更兼诸葛亮曾直接同本朝开国之祖司马懿对阵,那么宣传上最方便的路子,便是将诸葛亮定位为顽固对抗我朝及我前朝之最凶顽敌,幸赖祖宗社稷有灵,让我家祖父司马懿出马打败此獠,曹魏君主感激之下,将江山让给我司马家,此说既显得先祖英勇神武,又能阐明司马氏得国之正,岂不妙哉?
 
但问题就在于该说法很难禁得住旁人追问:既然诸葛亮是给大魏和大晋制造天大麻烦的敌人,想必他是带领大军入侵边疆,全靠司马懿智勇双全,以少打多——至少也应该势均力敌,苦战一番才将其赶出国境,由此立下足以移鼎的功勋吧?
 
不好意思,以少打多是有的,只是少的一方是诸葛,多的是我家仲达;苦战也是有的,只是苦的还是我家祖父,全仗着他老人家厚着脸皮龟缩不出,最后方才熬死了对手,将敌军礼送出国境……
 
这实在没法往下讲了。
 
晋朝对诸葛亮的宣传尴尬之处在此。诸葛亮是司马懿亲口承认的天下奇才,姑且不论北伐战争,他治蜀20年间法治严明,政治清平,本人又清廉谨慎,对国事鞠躬尽瘁,对下属开诚布公,被誉为“自秦汉以来未之有”(张辅《名士优劣论》)的杰出政治家,极得蜀人之心,即便只是为安抚当地人,朝廷也不得不对其表示尊敬,祭扫其坟墓,征召其子孙做官,让蜀汉降官编撰《诸葛亮集》,“以慰巴、蜀之心”“副梁、益之论”。可一味夸诸葛亮实在不成,因为讲着讲着就会出事,要知道诸葛亮北伐,骑脸输出的对象恰好是自家祖父和朝中贤达先人,实在赞也不是贬也不是,可他还偏偏是讲自家创业史中绕不开的人物,怎能不让人头疼?
 
唯一比较可行的办法,就是按当时流行品评讲故事的风气,在讲述事实的同时,尽量添点贬低和歪曲的内容。譬如诸葛亮时刻以还于旧都为念,就得批评此行为是“反裘负薪,里尽毛殚,刖趾适履,刻肌伤骨,反更称说,自以为能。行兵于井底,游步于牛蹄”;诸葛亮为北伐中原需要集中事权,就要说他“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人家都说是刘备三顾茅庐请孔明先生出山,我就要讲一个诸葛亮以口舌为能,像战国纵横家一样自降风度去游说刘备的故事:“将军度刘镇南(表)孰与曹公?……将军自度何如也?”(以上均出自鱼豢《魏略》)总之一句话,诸葛亮越是高尚,我就越是要以庸俗去解构,才能让我晋不至于颜面尽失。
 
更为过分的是王沈。此人是向司马昭出卖魏帝曹髦,导致其遇弑的两名近臣之一,撰有《魏书》,里面充满讨好司马氏的内容。书中在讲到五丈原时,居然说“亮粮尽势穷,忧恚欧血,一夕烧营遁走,入谷,道发病卒”。由于情节实在太过夸张,后世学者多不采信,《三国志》专家裴松之就批评说王沈之说全是夸大“虚记”,“以孔明之略,岂为仲达欧血乎?”不过,由于符合彼时政治正确,王沈此番说辞被官方所吸收,化用在歌颂先祖的庙堂诗《天命篇》中:“我皇(司马懿)迈神武,执钺镇雍凉。亮乃畏天威,未战先仆僵。”(《晋书·乐志下》)——什么叫宣传?这才叫作巅峰宣传,事情全都严丝合缝,你就说五丈原两军是不是没交战?诸葛亮是不是未战就去世?该不该算“我皇”丰功伟绩?
 
不过,时势的变化往往会让人改变态度。当晋朝忙于以武力终结三分时,统治者会倾向于歪曲诸葛亮形象,而等到需要考虑长治久安时,他们又往往念叨起诸葛亮的优点来。蜀汉最后一任尚书令樊建亡国后入洛阳,某次司马炎向他打听诸葛亮治国如何,樊建回答说:“闻恶必改而不矜过,赏罚之信,足感神明。”司马炎听后十分感慨:“善哉,使我得此人以自辅,岂有今日之劳乎?”
 
只有真正的敌人才能了解对手的厉害,司马炎好歹也是决策过灭国之战、实现三分归晋的武帝,过程中自然更明白诸葛亮的厉害。他挟祖、父余威,凭借魏蜀两地的资源灭东吴尚需筹划准备多年,还得压服满朝内外不同声音,对照昔日诸葛亮以一州之地北伐中原,还能做到举朝全力襄助,民间无甚怨言,乃是何等惊人的政治能力!况且西晋王朝虽是草创,朝堂却已暮气深沉,君臣宴饮“未闻经国远图,唯说平生常事”,难免更会让有志之士感怀兢兢业业的诸葛丞相。
 
或许正是基于此种考量,到惠帝时期,执政的张华在给诸葛亮做官方评价时,最终采纳蜀人陈寿所作《三国志》为正史定论,称赞其“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唯一留的尾巴是对他军事才能不太认可:“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多智近妖”的名将雏形

西晋“尬黑”失败:诸葛亮死后为何能“大名垂宇宙”? 
《戴敦邦画说三国演义·孔明斗阵辱仲达》,现代,戴敦邦,国画。故事出自《三国演义》第一百回
 
西晋的统一局面仅仅维持36年,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几百年的东晋南北朝的大分裂时代,北方先后出现五胡十六国,“流尸满河,白骨蔽野”;南方也不遑多让,政局多变,血腥的内讧一场接着一场。
 
大动乱迫使人们将目光投向过去,同残酷的现实比起来,昔日只能局促于益州一隅的蜀汉都能成为理想国。东晋朝廷衮衮诸公安于偏安,不由得让人思念定要还于旧都的丞相;阀阅当道的腐败政治现实,亦令人想念“科教严明、赏罚必信……吏不容奸,人怀自厉”的诸葛丞相时代。
 
正是在此背景下,诸葛亮重获当时士人追捧,不少文人都对其进行再审视,更恰当地说,是重新塑造。此轮丞相形象再发现运动中有一突出特点,便是在战乱大背景下,文人纷纷无视晋王朝的忌讳,大肆宣传诸葛亮在战场上的智谋,将其塑造为不世出的智将。自然,为了衬托诸葛军事上机智百变,司马懿阁下也实在不用谦虚,就请担任起愚蠢反派的重任吧。
 
最早创作诸葛亮故事的大约是王隐,他原为中原陈郡(今河南周口一带)人,素习中原掌故,后来也渡江出仕东晋。他对诸葛亮形象最大的贡献便是提供“空城计”。王隐告诉世人,昔日扶风王司马骏出镇关中,某次和属下闲谈品评诸葛亮,手下郭冲讲述了五则诸葛亮的逸闻,以此证明丞相“权智英略有逾管、晏”,即所谓“条亮五事”,其中第三事便是空城计,说诸葛亮屯阳平(今陕西勉县境内)时,身边只有万余人,而司马懿带着20万人前来,诸葛亮听说后“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庵幔,又令大开四城门,扫地却洒。宣帝(司马懿)常谓亮持重……疑其有伏兵,于是引兵北趣山”。
 
后世史家多剖析过此事,认为纯属虚构。因为根据两军对战经历,诸葛亮、司马懿从未在阳平关交战,考究故事原型应是挪用杂糅建安二十四年(219)赵云在汉中大开营门“偃旗息鼓”退曹操,魏黄初七年(226)文聘在石阳(今湖北应城市境内)卧舍退孙权两事而成。王隐将其安排在诸葛亮身上或是道听途说,又或是借诸葛亮以弱敌强的案例抒发己意,希望东晋不惧强敌,奋起作战一起打回中原,但不管出于何种缘由,此故事戏剧性满满,空城计细节要素齐备,让后人情愿以假为真的传承下去。
 
晋朝官方对诸葛亮军事能力一向评价都是“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晋书·宣帝纪》),然而在王隐的讲述中,人们哪里能看出诸葛亮“多谋而少决”的影子?反是英姿勃发,智珠在握,吓退司马懿后还对着参谋“拊手大笑”:“司马懿……循山走矣。”司马懿完全被他算中,“后知,深以为恨”,呈现出技不如人的败者形象,更不容忽略的是王隐给“条亮五事”设定的场景乃下属以书面形式写给司马懿第七子司马骏,实属不折不扣地对子嘲父。但换个角度想,这反映的难道不是当时士人某种心态?司马氏政治腐败导致内乱,将大好江山丢掉,岂不让人怀疑他家是否到底何德何能享此国祚?恐怕时人难免都会由此倒推,质疑当年司马懿面对诸葛亮到底真相如何,而王隐不过是道出大家心声罢了。
 
文化人为表达不满,往往会刻意美化昔日对抗本朝的割据势力,此事古今同理。在此心态之下,即便是庸主他们往往也想法设法能吹出花,更何况是本就无可挑剔的诸葛亮?晚一些的习凿齿更是直接——当然,此时东晋朝廷更为不堪,他怨气更大。他得罪桓温罢官回襄阳,给桓秘(桓温弟)写信说:“西望隆中,想卧龙之吟……未尝不徘徊移日,惆怅极多……”对诸葛亮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崇诸葛自然就黑仲达,他公开挑战晋朝官方叙事,嘲讽司马懿与诸葛亮的作战就是“畏蜀如虎”,将史料解读为司马懿除“敛兵依险”别无长策,被迫出战还会大败“还保营”。在《汉晋春秋》中,习凿齿粉诸葛行为达到巅峰,直接否认曹魏合法性,在历史上首次提出蜀汉正统。个中潜台词不言而喻,诸葛丞相虽不得天时,却是正统贤相,司马懿虽苟到胜利,却是僭朝臣子,孰优孰劣,这还用说吗?
 
西晋“尬黑”失败:诸葛亮死后为何能“大名垂宇宙”?
毛氏汲古阁《三国志》印本,明,现藏成都武侯祠博物馆
 
正是在此思潮中,东晋南北朝歌颂诸葛亮的桥段明显增多,极大丰富了诸葛亮的形象。习凿齿贡献了“死诸葛走生仲达”“亮笑,纵(孟获)使更战,七纵七擒”的桥段,大概是他在襄阳地区收集的民间流传说法,其中死诸葛走生仲达后来被《晋书》吸收,成为正史说法。此外,袁希之在《汉表传》中首创诸葛亮“神算”的形象:“亮驻军削大树皮,题曰‘张郃死此树下’……射郃而死。”刘义庆将其强化,说诸葛亮算无遗策,听汇报“(魏军)有一老夫毅然仗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便应声道“此必辛佐治(辛毗)也。”(《世说新语·方正》)
 
在当时士人塑造下,诸葛亮已从普通兵家升格为“多智”的大军事家,而且还逐步呈现出“近妖”的特色。梁朝陶弘景在《刀剑录》中说:“诸葛亮定黔中……拔刀刺山没刃,不拔而去,行者莫测。”而在干宝笔下,诸葛亮不仅能让常人莫测,更能驾驭怪异:“诸葛孔明于汉中积石为垒……谓之八陈(阵)图……常有鼓甲之声,天阴弥响。”自干宝此说之后,八阵图之说就成为诸葛亮的标配,人人言之凿凿说八阵图必有,只可惜孔明之后没人会,功能也越来越强,南朝刘宋盛弘说“八阵即成……庶不覆败”,还说桓温伐蜀还亲眼见过,“以为常山蛇势”(《荆州纪》)。北朝郦道元也在《水经注》中说八阵图成,行师不败。
 
西晋“尬黑”失败:诸葛亮死后为何能“大名垂宇宙”?
《戴敦邦画说三国演义·琴瑟退司马》,现代,戴敦邦,国画
 
南北朝士人爱创作诸葛亮神怪故事,与六朝志怪小说流行风气密切相关,其结果就是对诸葛亮神人形象产生了深远影响。到隋代,人们就已经深信诸葛亮上知天文下至地理,能算后五百年。正史《隋书》信誓旦旦地说,史万岁征南宁(今云南曲靖一带),“行数百里见诸葛亮纪功碑,铭其背曰:‘万岁之后,胜我者过此。’”史载他令军士将碑推到后继续前进。后人对此大为不满,纷纷添加推倒碑之后诸人又发现“史万岁不得仆吾碑”或“史万岁复立吾碑”字样,吓得史万岁“惶恐,再拜重立之”(陈鼎《滇黔纪游》,王崧《封建志·爨氏世家》)。此后诸葛亮预知神话愈演愈烈,不仅能遇见后300年的隋朝史万岁,后700年曹彬想拆武侯祠,后1300年张献忠被射杀,都被他一一洞察,以打油诗加以警示……诸如此类的种种传奇,正是出自六朝士人神化志怪诸葛的滥觞。

诸葛大名垂宇宙

西晋“尬黑”失败:诸葛亮死后为何能“大名垂宇宙”? 
《戴敦邦画说三国演义·指将星孔明归天》,现代,戴敦邦,国画
 
神化诸葛亮的余绪一直延续到了唐代,甚至就连和尚也参与其中。“死诸葛走生仲达”故事在《汉晋春秋》中还是司马懿和蜀军相互斗智斗勇,但在《三国演义》中已演化为孔明禳星,临死前指星念咒,以此迷惑司马懿的故事,其中的斗法神话情节源头正是来自唐代的一部佛教作品,题“江东杭州华严寺沙门大觉撰”的《四分律钞批》(对唐律宗大师道宣所述《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进行注解的一部书)。书中注解《僧像致敬篇》内容引述了该故事,敷衍出五丈原“孔明因致病垂死”,担心魏军来伐,便嘱咐“吾死已后,可将一帒土置我脚下,取镜照我面”。后来魏军有“善卜者”占卜,发现“此人未死”,因为“踏土照镜,故知未死”。
 
贞观年间唐太宗励精求治,很自然地将古代贤相当做自己提倡鼓励的榜样,诸葛亮也随之频频出现在他的言论中。某次在跟臣下讨论时,唐太宗提到自己接见的隋代遗老异口同声称赞隋初名相高颎“公平正直,尤识治体”,由此联想到历史唯有诸葛亮“平直”与其相似,便以二人与大家共勉。他还同臣下表示:“诸葛孔明小国之相,犹曰‘吾心如秤,不能为人作轻重’,况我今理大国乎?”(《贞观政要》)
 
唐太宗对诸葛亮评价极高,看中的是“诸葛亮理蜀十年……蜀大化”,希望臣下向他学习,“朕今每慕前代帝王之善者,卿等亦可慕宰相之贤者”,一起打拼出大唐盛世。非常有趣的是,唐代文人不管自己是否进入仕途,也不管自己官大官小,在此问题上却都能同皇帝产生共情,对诸葛亮推崇备至。初唐四杰的骆宾王诗云“诸葛才雄已号龙”“《梁甫》卧龙才”;中唐刘禹锡称“一吟《梁甫》曲,知是卧龙才”,张俨则称“得股肱贤明,能以奇用兵”;晚唐名家杜牧则盛赞诸葛亮“慷慨匡时略,从容问罪师。褒中秋鼓角,渭曲晚旌旗。仗义悬无敌,鸣攻故有辞。”而李商隐则曰“管乐有才终不忝”“玉垒经纶远”……更别提还有李白杜甫两位大佬:“武侯立岷蜀,壮志吞咸京。”(李白《读诸葛武侯传书怀赠长安崔少府叔封昆季》);“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杜甫《咏怀古迹其五》)
 
西晋“尬黑”失败:诸葛亮死后为何能“大名垂宇宙”?
河南南阳武侯祠
唐人对诸葛亮的崇拜溢于诗篇,翻检清代编撰《全唐诗》,咏及诸葛亮事迹的诗人不下50余名,成诗100余篇,另有以诸葛典故的咏怀诗40余首,只需对诗篇的主题略加分析,人们便可明白唐人对诸葛亮的关注焦点和评价。
 
首先,唐人对诸葛亮安邦定国的相业极为推崇,最有代表的就是杜甫《咏怀古迹·其五》:“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称赞孔明胜过汉代名相萧何曹参,是上古传说贤臣伊尹、吕尚一类的千古帝师“宗臣”。此观点与彼时现状有关,唐代中前期常有得贤相治世,用奸相则乱政的实例,最典型的就是玄宗朝,用姚崇、张说、韩休、张九龄而致开元全盛,后用李林甫、杨国忠导致天下大乱。现实照进历史,促使唐代文人时常怀念先贤,借咏诸葛抒发感慨,譬如杜甫,他既赶上过开元尾巴,又全程经历安史之乱,两相对照,自然对诸葛亮安邦定国的功绩深有感兴,在蜀中时每到一地都会瞻仰遗迹,写下名篇《蜀相》《八阵图》《咏怀古迹》等18篇诗文。
 
其次,唐人对诸葛亮“鱼水三顾合”(李白《读诸葛武侯传书怀赠长安崔少府叔封昆季》)的际遇极为激赏追慕,这也是他们诗文中常见一大主题。唐代士人出路较前代为多,亦不乏有志者风云际会,终得出将拜相的案例,因而人人都怀有得到君主赏识施展一身才的美梦,对诸葛亮“酬三顾”以及刘、诸之间君臣“鱼水契”之情评价极高。反映在诗中,便是赞扬诸葛亮的“誓将雄略酬三顾”(胡曾《咏史诗·泸水》)和歌颂刘备“得相能开国”(刘禹锡《蜀先主庙》)两大主题的诗篇极多。
 
到集大成的《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的故事很明显思想上直接其承袭杜甫《蜀相》《咏怀古迹·其五》与胡曾《咏史诗》中《南阳》《泸水》《五丈原》等篇诗意,可见唐代咏诸葛亮诗对其后世形象和评价方面影响之深远。
西晋“尬黑”失败:诸葛亮死后为何能“大名垂宇宙”?
陕西汉中勉县武侯祠中的牌匾
参考文献:
陈翔华:《诸葛亮形象史研究》;
刘大印:《从〈三国志〉到〈三国演义〉诸葛亮形象流变研究》;
白杨:《诸葛亮相关文献研究——以〈诸葛亮集〉〈便宜十六条〉及〈将苑〉为例》;
简慧君《诸葛亮文学研究》

本文摘编自《国家人文历史》2023年8月下,原标题为《从“多智近妖”的名将到三不朽的圣贤后世评价中的诸葛亮形象演变》,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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