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一界oneworld(ID:yijie_20200518)
前朝的剑,要斩今朝的官?
2023年7月26日晚,一些军人在尼日尔国家电视台宣布,总统穆罕默德·巴祖姆已被解除了权力。28日尼日尔总统卫队队长阿卜杜拉赫曼·奇亚尼以“保卫祖国国家委员会主席”的身份宣读了一份公告,称政变是缘于“安全形势的恶化”。
法国总统马克龙“以最强烈的措辞”谴责政变。法国外交部表示“不会承认”政变产生的“政府”。
8月25日尼日尔外交部发表声明,宣布已限法国驻尼大使西尔万·伊特(Sylvain Itté)在48小时内离境。法国回应称:“政变分子无权提出这一要求,大使的批准只来自合法的尼日尔选举当局。”实际上拒绝了这一要求。 为何尼日尔政局变化将影响法国在西非地区的利益?法国在非洲的未来如何?这件事还要从尼日尔的近代史讲起。
虚假独立的殖民地,伪装成国家的矿场
1830年法国对阿尔及利亚的入侵拉开了法兰西第二帝国对外殖民的序幕。1884年列强在在柏林召开会议,瓜分非洲。法国在非洲的主要殖民地集中在北非西部及西非,其中就包括今天的尼日尔。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殖民地民族独立运动高涨,法兰西第四共和国仍然希望殖民体系以“法兰西联邦”形式留存从而维持法国的国际地位,最终导致殖民帝国随着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和第四共和国的垮台而分崩离析。戴高乐重新上台后改联邦为“法兰西共同体”,并通过1960宪法给予成员国独立的权力。
1830年法国入侵阿尔及利亚
与通过战争独立的阿尔及利亚相比,西非诸国的独立过程相对和平,但同时法国也在西非保留了更多政治、经济与军事上的影响力。在科特迪瓦、塞内加尔、尼日尔等国均保有军事基地,在前殖民地国家有大量法资企业,具有采矿等特许经营权,获取廉价自然资源,殖民时代发行的西非法郎先后与法国法郎、欧元直接挂钩,间接限制了前殖民地国家的工业化进程和货币主权,这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法国新殖民主义。
尼日尔在法国的新殖民体系中占有特殊地位:开采铀矿。铀矿出口占该国出口收入的三分之一,且该国的两大铀矿开采公司COMINAK与SOMAIR均为法国国有企业Areva核工业集团的子公司,长期向法国输送廉价核工业原材料。不同于抛弃核电的德国,核电自上世纪80年代起就是法国电力的最大来源。因此,来自尼日尔的铀矿直接影响到法国的能源安全。在俄乌冲突的背景下,西欧各国对俄罗斯的能源进口量剧减,能源价格上升,这使得能源安全对法国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从宪兵到占领军,
硬实力与影响力的双重衰落
近年来,非洲正在加速脱离法国的控制。部分原因是因为法军在萨赫勒地区反恐行动的失败。自2014年开始,到2022年底为止的“新月沙丘行动”与萨赫勒五国政府合作,投入法军数千人,却并未铲除在该地区活跃的基地组织及博科圣地组织,反而激起了萨赫勒国家的反法情绪,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三国先后发生军事政变。
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称:“任何没完没了的任务最终都会让我们看起来像一支占领军。”实际上,无论是2022年布基纳法索政变还是2023年尼日尔政变,“无力应对叛军”都是政变军人谴责当局的重要内容。马里和布基纳法索的过渡政府均取消了允许法国军队在其领土上行动的军事协议,并取消了法语作为官方语言的地位,凸显其反法立场。
布基纳法索政变后民众在大街上庆祝
法国在防务上的低效给了以瓦格纳为代表的PMC(私人军事公司)机会。新月沙丘行动末期,就有媒体称瓦格纳集团进驻马里的前法军基地。对于饱受战乱之苦的非洲国家而言,也许拿钱办事的雇佣兵集团比法军更为高效。
瓦格纳的独特优势在于其作为一种特殊的国际行为体,既拥有较强的军事干涉能力,相较主权国家又只需承担较小的舆论压力。瓦格纳集团利用这一点在社交平台上为自身塑造了反殖民先锋和非洲解放者的人设。“半数非洲国家拒绝法国保护,如果您需要稳定和安全,请联系我们。”通过诸如此类的言论公然向法国发起挑战。
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的反法抗议中就不乏举着俄罗斯国旗的市民,《经济学人》周刊发表的一项民调结果显示,逾60%的尼日尔民众认为俄罗斯是该国最可靠的外国伙伴,足可见俄罗斯与瓦格纳在非洲的口碑。诚然普里戈津之死为瓦格纳在非洲的军事存在画上了一个问号,但俄国回归非洲的大战略已成事实,外部势力干涉尼日尔局势时仍要考虑俄罗斯的存在。
悍然出兵?法国在非洲的困境与未来
对法国而言,维护自身在西非利益的最直接手段固然是军事干预,这也是西非经济共同体在政变后第一时间提出的策略。然而西共体本身就由于马里、布基纳法索政变陷入分裂,马、布、尼三国军政府互保,西共体内的首脑会议轮值主席,尼日利亚总统博拉·提努布(Bola Tinubu)在提出军事干预后又面临国内强烈指责,且尼日利亚自身尚受博科圣地等恐怖组织困扰,在10日启动部队后恐怕难以做出有效的行动。而法国自身在尼日尔驻有约1500人,虽然拥有空军基地,但独立行动推翻拥有上万军队的军政府显然超出了法军的能力。
另外一种可能是采取有限行动,比如持续数日至数周的空袭,像法军在利比亚战争时做的那样。有阿尔及利亚战争导致政府垮台的前车之鉴,默默地给予尼日尔制裁也不失为一种保险的手段。只是在俄罗斯向非洲伸出橄榄枝的情况下,制裁可能不像以前那样管用了。
尼日尔民众要求法国军队撤离尼日尔
法国在上个世纪随手就能推翻一个非洲国家政府的时代已经过去。无论如何,法国都要面临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作为“前宗主国”,其在非洲的影响力正不可避免地消亡,无论非洲方面与法国关系是好或是坏。既然俄罗斯提供的防务外包服务既比法军更廉价,又没有驻军带来的内政压力,那么何乐而不为呢?即使是与军政府对立的西共体也在策划发行自己的统一货币ECO,以取代殖民时代的西非法郎。
法国拒绝尼日尔的最后通牒看似硬气,实则暗含着两难境地:维持驻军越来越难已成趋势,过去十年军事行动的低效各国有目共睹,若是打击恐怖分子不利却出手干涉内政,必然激发又一波反法情绪,在舆论陷入被动的情况下,一次“黑鹰坠落”式的事件已经不是法军可以承受的。接受通牒则相当于默认了法国在非洲的影响力大不如前。但笔者以为,法国应积极调整自身的国家战略,适当放下大国情结。
尼日尔军政府支持者在抗议中举着从法国驻尼大使馆取下的标牌
世界走向多极化是大方向,以法国的经济、军事体量,在非洲残余的影响力完全是一种旧时代遗留的“软实力”,前法国殖民地国家的第一代领导班子大多有法国教育背景,近年来则有越来越多的领导人是本土走出来的。非洲人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合作伙伴,走自己的现代化道路。与其抱着宗主国身份不放,不如寻求与前殖民地国家建立各方面意义上的平等关系。毕竟马克龙不是那个叱咤欧陆的拿破仑,而法兰西第五共和国也不再是那个世界级的伟大帝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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