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可是苍天对你在呼唤……”凤凰传奇于2009年发布的歌曲《奢香夫人》，时隔14年后，再登各大音乐app热歌榜榜首，奢香夫人也被这首翻红歌曲重新带回到人们的视野中。为此，我们不禁会好奇，歌中的奢香夫人到底是谁？又有着怎样的事迹？

凤凰传奇《奢香夫人》MV

总的来说，奢香夫人是一位杰出的女政治家。她本名舍兹，又名朴娄奢恒。元至正十八年（1358）出生于四川永宁（今四川古蔺县），是四川永宁宣抚司、彝族恒部扯勒君亨奢氏之女。奢氏家族的先祖属远古彝族“六祖分支”中的慕雅卧，即后来的恒部。早在唐宋以前，恒部的一个分支便由云南进入贵州，来到贵州的威宁、赫章、毕节等地，再过赤水河到四川的古蔺、叙永、珙县、筠连一带，建立起地方政权，控制了川南的广大地域，这就是彝族历史上的“扯勒部”。扯勒政权在元代先后被称为西南番总管府、永宁路、永宁宣抚司。元末明初，永宁彝族地方政权支持明军统一西南，明太祖朱元璋对永宁也非常重视，因而设立永宁宣抚司，命树大根深的奢氏家族继续治理该地。

元代永宁路。底图/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明洪武八年（1375），十七岁的奢香嫁给贵州宣慰使陇赞·蔼翠为妻，人称奢香夫人。贵州宣慰使司设立于洪武五年（1372），其治所贵州宣慰府设于今大方县境内。与奢香的祖先相反，蔼翠的祖先是从陕西南下进入四川，后又来到贵州。蔼翠家族以鸭池河为界，分贵州为水东、水西两部分。其中水西大致包括今大方、水城、黔西、六枝、纳雍、织金、金沙及毕节、息烽、修文、清镇、平坝、普定的一部分。蔼翠家族世居大方，故又称为水西家。传至蔼翠时，正是元明交替之时。当时云南依然盘踞着元代的梁王势力，朱元璋确定了“先安贵州，后取云南”的战略方针，因此贵州的稳定至关重要。作为贵州当地彝族中势力最大的土司，蔼翠家族自然得到了重视。朱元璋对蔼翠积极加以招抚，册封蔼翠家族世袭贵州宣慰司，且位于各宣慰之上。蔼翠也投桃报李，为明代西南边疆的稳定与繁荣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明代贵州。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二人婚后，奢香夫人帮助丈夫处理政事，打理家中事务，成为蔼翠的贤内助。在帮助丈夫处理政务中，奢香夫人逐渐锻炼出较强的政治才能，并且受到族人爱戴，被尊称为“苴慕”（君长），这为她后来管理贵州宣慰司的事务打下了基础。奢香夫人的事迹连远在南京的朱元璋也有所耳闻，曾评价“奢香归附，胜得十万雄兵”，给予她莫大的赞誉。

洪武十四年（1381），蔼翠去世，因儿子年幼，二十三岁的奢香夫人承担起重任，摄理了贵州宣慰使一职。在西南边疆地区的文化传统中，女性在父亲或丈夫亡故之后有参与、继承政权的合法权利，明廷也对这一传统表示认可。比如，洪武十六年（1383），在“朱元璋任命武定军民府土官法叔之妻商胜为女知府”的诰文中就说：“朝廷政治，遐迩弗殊，德在安民，宜从旧俗，惟尔黔中之地官皆世袭，间有妇承夫位者，民亦信服焉。”除了商胜，当时西南地区像奢香这样的女性执政者还大有人在，如普定府女总管適尔、宣慰使宋钦之妻刘淑贞、土司安万钟之妻奢播、思南宣慰使之妻杨氏、思州宣慰使田琛之妻冉氏、普安州土判官隆畅之妻米鲁、平浪土官王应名之妻吴氏等。可见，女性参与、执掌政权在西南地区并不罕见。正是这种西南边疆地区特有的政治文化传统，为奢香的政治才能提供了表现的舞台。

贵州宣慰府。摄影/foblss，来源/图虫创意

奢香夫人袭职以后，首先面临的一大难题就是如何处理好与明廷的关系。时任贵州都指挥的马晔，凭借着自己是马皇后内侄这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役使官兵开置普定驿时，骄纵蛮横，大肆杀戮彝族人民，并强迫奢香夫人交纳赋税。当时贵州正遭大旱，粮食颗粒无收，人民生活极端困苦，赋税无从征集。奢香夫人多次行文陈诉，马晔却充耳不闻，还借机将她抓捕起来，命壮士裸露出奢香夫人的身体，鞭笞其背部，企图以此激怒奢香夫人的下属，逼迫他们举兵造反。这一计策如果成功，马晔便可趁机一举将水西地区的各部族全部消灭，为自己邀功请赏。

在得知奢香夫人惨遭马晔的毒打、摧残后，水西各部怒不可遏，决定起兵反抗，报仇雪恨。但奢香夫人却看穿了马晔的毒计，当即制止了手下各部的军事冒险行动，避免了一场灾难。随后，她请求水东土司宋钦的夫人刘淑贞远赴南京，替自己向朱元璋陈述实情，告马晔的御状。朱元璋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对奢香夫人的深明大义和顾全大局深感敬佩，下令招她入京，共商治黔大计。

洪武十七年（1384），奢香夫人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南京城。朱元璋闻讯亲自迎接，为其举行了隆重的欢迎宴会。当时明代建国不久，各地烽火未熄，尚在用兵。为了西南边陲的稳定，朱元璋便以惩治马晔为条件，询问奢香夫人如何回报他的善举。于是，奢香夫人向朱元璋欣然承诺，愿率领手下各部开发当地交通，世世代代为大明效忠尽力，永保西南地区的稳定安宁。朱元璋大喜，封她为“顺德夫人”，赏赐金银和丝织品等物，下诏在奢香夫人返乡时，所有经过之地的地方官员必须热情礼待，陈兵列队迎送，并将马晔召回南京斩首示众，以争取奢香夫人更大的信任和谅解。让她真心诚意地为稳定贵州的局势和统一西南而效力。

奢香夫人画像。来源/傅迎春、梁茂林、刘龙材编著《人文之旅》，贵州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回到水西后，奢香夫人很快便着手开通贵州通往四川、云南的大道和龙场九驿的工作。在她的亲自主持和带领下，水西各部组织起来，投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在荒山野岭中开辟了以今贵州施秉县为中心的两条驿道：一条经今贵阳东北，过贵州威宁达今云南昭通；一条向北经今贵州修文县内六广镇至贵州黔西、大方到毕节二铺，长达500余里，史称“龙场九驿”，即龙场驿、六广驿、谷里驿、水西驿、西溪驿（又名奢香驿）、金鸡驿、阁鸦驿、归化驿和毕节驿。贵州素称“地无三里平”，交通极为不便，明代以前经济落后，文化闭塞。但这些情况在奢香主持领导筑路通驿后，大为改观。这些驿道成为纵横贵州至滇川湘边境的交通要道，改变了贵州险阻闭塞的局面，加强了西南各民族与汉族的交流，促进了贵州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同时还把西南边陲与内地政治、经济、文化连为一体，利于明廷对西南地区的治理与开发，促进了祖国的巩固与统一。

贵州毕节市大方县奢香古镇。摄影/宗群，来源/图虫创意

驿道修通以后，借着与中原经济文化的各种交流活动，奢香夫人又对水西地区进行了进一步的开发。在多次前往南京后，奢香夫人逐渐增长了自己的见识，并积极学习汉文化，选用汉族知识分子作为自己的幕僚，掌管文化活动和处理公文奏疏等事宜，还不忘将中原文化引入水西，提高本民族的文化水平。就在洪武十七年（1384）当年，奢香夫人在贵州宣慰司地（今贵阳）首次创办了宣慰司学，广聘汉儒，多方接纳文人学士，将他们安排到水西的学校任教，开创了在黔西北地区传播汉文化的先河。同时还鼓励其他土司也兴办汉文学校，学习儒学。这些举措都有利于启迪民智，促进汉文化在西南地区的传播。

另外，奢香夫人还引进了中原地区先进的农作技术，奖励耕织，发展农业，推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随着农业生产的蒸蒸日上，粮食日益丰富，奢香夫人在水西地区的热卧、液坐等地建粮仓十三座，存粮以备灾荒，可见当时之富庶。明代著名学者王士性在《黔志》中描述了当时水西地区的情况：“惟西路行者，奢香八驿，夫、马、厨、传皆其自备，……虽夜行不虑盗也。彝俗固亦有美处。”

洪武二十三年（1390），奢香夫人将其子安的（陇弟，后得明太祖朱元璋赐“安”姓，取汉名“安的”）送入南京的太学学习，此举深得朱元璋赞许。两年后安的毕业返乡时，朱元璋亲自召见了他，并赏赐三品官服、袭衣金带以及白金三百两，钞五十锭。在安的衣锦还乡的影响下，其他的彝族土司也派子嗣去京城读书，整个水西地区兴起了送子上学的热潮。此后若干年，贵州境内有许多少数民族学子参加科举并中举，成为朝廷命官，如大方县的彝族人黄思永于清道光五年（1825）通过科举考试中举，咸丰十年（1860）京选到福建永春直隶州任州同，官正五品，著有《慎轩诗文集》。

除了引进汉文化外，奢香夫人也不忘发展本民族文化。她对彝族文字的使用与传播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改革，不仅把彝族文字从神秘中解放出来，使彝文成规模地出现在金石等载体上，而且将彝文从传统的传经记史的功用扩大到记账、契约、记录歌谣、书信往来等日常事务中，推动了彝族文字的广泛传播，使大量的彝族文化和文字史料得以保存下来。至今仍有诸多的彝族史料古籍、碑刻散落在今贵州大方县、云南的楚雄等地。奢香夫人对彝族文化的保护和彝族历史的传承居功甚伟，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奢香夫人维护了国家的安定统一，加强了西南少数民族与汉族之间的友好团结，促进西南边疆与内地的交流，推动了水西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她的这些功劳在当时便已深受朱元璋的赞许。洪武二十五年（1392），都督佥事何福在征讨云、贵的一些少数民族时，出于传统观念，认为奢香夫人“亦桀傲不服”，企图以武力征讨。朱元璋得知后，马上下令制止了何福。为表明对奢香夫人的支持和信任，朱元璋还决定减免水西地区的贡赋粮税。此前蔼翠在任时，每年需要缴纳税粮八万石，奢香夫人时减至三万石，后又减至二万石，并规定如果遇到水旱灾害，可以全部免除。平西侯沐英对此提出异议，朱元璋告诫他，对待边疆少数民族，“不可以中国之法治之”。

影视剧中的奢香夫人（宁静饰）。来源/电视剧《奢香夫人》截图

洪武二十九年（1396），奢香夫人积劳成疾，与世长辞，年仅三十八岁。贵州宣慰使一职由其子安的袭位。安的继承母志，一如既往与明廷保持亲密友好的关系，并继续开发贵州的各项事业。朱元璋对他同样也给予很高的评价，认为“安的居水西，最为诚恪”。

奢香夫人在贵州宣慰使任上前后约十六年，她是明代贵州杰出的女政治家和少数民族领袖，为贵州地区的开发做出了巨大贡献。明代诗坛“后七子”之一的吴国伦，在任贵州提学副使时深为奢香夫人的事迹所感动，特意赋《次奢香驿因咏其事》一诗，赞颂这位彝族杰出的女领袖。其诗曰：

我闻水西奢香氏，奉诏曾谒高皇宫。

承恩一诺九驿通，凿山刊木穿蒙茸。

至今承平二百载，牂牁僰道犹同风。

西溪东流石齿齿，呜咽犹哀奢香死。

中州男儿忍巾帼，何物老妪亦青史。

君不见蜀道之辟五丁神，犍为万卒迷无津。

帐中坐叱山川走，谁道奢香一妇人！

参考文献：

（清）田雯：《黔书》，贵州人民出版社，2019年

东人达：《明代彝族女政治家奢香考评》，《贵州文史丛刊》1996年第6期

谭佛佑：《“居然巾帼丈夫雄”——奢香夫人逝世610周年祭》，《贵州文史丛刊》2006年第3期

韦美兵：《探究奢香夫人对水西地区文化的贡献》，《中国民族博览》2019年第7期

李梦园：《简论奢香夫人对贵州的贡献和地位》，《古今文创》2023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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