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中（沃民高科沃德研究院研究员）

一是被哈马斯劫持的大量以色列和外国人质难免会使以色列的军事行动投鼠忌器，面临两难选择。

2011年，经过多轮谈判，以色列政府曾经释放1000余名巴勒斯坦囚犯以换取一名以色列被俘士兵，这说明以色列对人质安全是极为重视的。冲突初期，以色列遭到严重溃败、遭受大量人员损失、甚至“羞辱”，这在以色列整个犹太人世界激起巨大声浪，以色列势必不会轻饶哈马斯，冲突在较短时间内结束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哈马斯抓获的150余名以色列人质和部分外国人质，其中还包括以色列国防军的一名少将旅长（以色列国防军陆军常规编制九个旅、国防军最高军衔才为中将），成为哈马斯手中的重要筹码和影响冲突走向的重要因素。

10月9日，哈马斯卡桑旅宣称，“以色列每一次无预警的袭击巴勒斯坦平民，就会有一名以色列人质被公开处决”。据参考消息援引一名巴方消息人士透露，卡塔尔正在斡旋哈马斯和以色列之间的一项换俘协议，哈马斯方面释放被俘虏的以色列女人质，以换取以色列释放其监狱中的巴勒斯坦妇女。

此前，据美国《华尔街日报》援引匿名埃及官员的消息报道，以色列方面已经请求埃及斡旋释放被哈马斯扣押的以色列人质。以色列方面对此予以否认。这些从主流媒体发出的有关人质的消息足以说明，以色列在扩大军事行动和与哈马斯开展谈判之间面临两难选择，人质问题会使以色列的在加沙的军事行动投鼠忌器，难以投入全部军事力量。

二是一旦加沙地区人道主义危机加剧或战事升级，以色列将面临国际社会和两线作战的巨大压力。

冲突伊始，由于哈马斯组织成员对以色列平民的杀戮使以色列获得了不少同情，但随着以色列国防军对加沙进攻的加剧，加沙的巴勒斯坦人遭受了重大伤亡和财产损失，国际社会对以色列的批评立即增多，特别是当以色列军方以“人道主义”为由，要求加沙北部110万巴勒斯坦人迁往南部时，迅速引发巴勒斯坦、中东地区国家以及阿拉伯国家联盟（阿盟）等的强烈批评。

冲突爆发以来，巴林、摩洛哥、土耳其、也门、突尼斯、科威特等阿拉伯国家均发生了民众针对以色列军事行动的示威活动。埃及、法国、中国也先后发生了针对以色列人的袭击事件。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等国际组织也对以色列行动造成巴勒斯坦平民伤亡进行了批评。有分析认为，尽管以色列要全力打击哈马斯，但其后盾美国并不希望以色列做得太过火，10月9日，美国总统拜登在讲话中强烈暗示以色列要有所克制，不能一味诉诸杀戮，要求以色列可以选择有针对性地清除哈马斯要员，而不是把加沙地带炸成废墟。

此外，长期以来，以色列和其周边国家之间的紧张关系一直没有缓和，争端和冲突频发。本轮冲突爆发后，黎巴嫩真主党武装就向以国防军阵地发射火箭弹和炮弹，以示对哈马斯的支持。当地时间10月10日晚，叙利亚也从戈兰高地方向向以色列北部地区发射了数枚火箭弹。以色列军方立即进行反击，用大炮和迫击炮轰击了叙利亚的阵地。如果战事持续升级，以色列势必将面临两线作战的巨大压力。

三是加沙地区巨大的占领成本是以色列很难承受的。

要彻底摧毁哈马斯，以色列就必须全面占领哈马斯的根据地——加沙地区。据以色列的统计，2022年面积365平方公里的加沙约有237万人巴勒斯坦人，人口密度与新加坡差不多，是上海的2倍。同时加沙地区是资源匮乏、土地贫瘠、经济落后的动荡之地，以色列一旦占领加沙，就必须对其负责，万一出现人道主义灾难，势必将更加受到国际社会的谴责。

与此同时，以色列虽然称中东的“超级大国”，但终究是个资源、人口、力量有限的小国，很难承受对加沙高昂的占领成本，即便以色列攻占加沙，其占领也很难长期维系。2005年因为巨大的占领成本和巴勒斯坦人的不断反抗，以色列就曾主放弃了已占领30余年加沙地区。

四是哈马斯力量成长迅速，其武装力量网络早已外溢出加沙区域，通过军事行动已很难彻底清除哈马斯。

哈马斯对以色列的突袭表明，该组织的情报能力、作战能力、武器装备水平较以往有了极大提高。据法国路透社援引11名熟悉该组织能力的人士（哈马斯官员、地区安全专家、军事专家）等的采访，哈马斯与1987年成立伊始相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目前哈马斯已经拥有一支包括海军在内的4万人的小型军队，其主要成员遍布中东的黎巴嫩、卡塔尔等国，并接受外部国家的巨额资助。

以色列安全部门消息人士称，2022年伊朗大幅增加对哈马斯的资助，从每年1亿美元增加到3.5亿美元。2000年以来，哈马斯在加沙地区修建了完善的地下隧道网络，以帮助武装人员行动和撤离，安置武器工厂并进口国外各类先进武器，该组织已获得一系列炸弹、迫击炮弹、火箭以及反坦克和防空导弹等。

驻黎巴嫩的哈马斯官员表示，在2008年的加沙战争中，哈马斯火箭弹最大射程为40公里，到2021年射程已经达到230公里。此外，哈马斯早已在加沙地区落地生根、寓兵于民，以色列要想给予哈马斯组织毁灭性打击，就必须在加沙进行惨烈的城市巷战，甚至进行挨家挨户的“清剿”，这势必付出极大的代价。

虽然目前以色列以空前的决心和意志企图摧毁哈马斯组织，但是自人类近代史以来，任何军事行动都很难真正消灭一个组织，更何况哈马斯在在加沙地区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拥有深厚的民意基础，只要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占领持续下去，哈马斯的政治主张和巴勒斯坦人对哈马斯的支持就会持续下去，巴以冲突不从根本上解决，加沙地带持续被以色列封锁，哈马斯产生和生存的土壤就会存在。

五是和平与发展已成中东地区国家的共识，巴以此次冲突不会对中东地缘政治产生实质性影响，更不会阻断中东地区局势逐步缓和的大局。

今年以来，在中国政府的积极斡旋下，沙特和伊朗实现和解。此次冲突爆发前，沙特和以色列也就关系正常化举行谈判，并已接近达成协议，沙特是阿拉伯世界和伊斯兰世界的重要国家，因此这被认为将使巴勒斯坦问题进一步被边缘化。

哈马斯组织策动对以色列的袭击，明显也有针对沙以和解的意思，客观上也确实延缓了沙以和解的进程，但并不足以使沙特和以色列放弃和解这个重要的战略目标。应当看到，当前，中东和解潮不断向纵深推进，促使沙特等中东各国止战求和的动因是它们对国家战略的再调整、即由安全优先转换为发展优先，这决定中东国家寻求和解并非权宜之计，而是战略抉择，也非巴以冲突可以改变，这是历史选择和大势所驱。

巴以冲突自上世纪40年代延宕至今，给巴以两国人民带来深重苦难，更是中东问题的根源性问题，“两国方案”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人民付出鲜血与生命、犹太人和阿拉伯两族政治精英及国际社会苦苦求索后得出的唯一可行的和平方案。

这次冲突的根源在于“两国方案”未得到遵守和落实，无论是以色列还是哈马斯组织均为不同版本“一国方案”的支持者，而所谓“一国方案”的实质是不承认对方的生存权、发展权，其结果就是使巴以冲突如“癣疾”般间歇发作、循环往复，战争和杀戮的人间惨剧不断上演。

应当看到，因绝对的实力优势，以色列始终是掌握巴以和解和平主动权的一方，希望此次冲突的惨烈后果可以促使以色列社会的广泛讨论和深刻反思，在对待巴勒斯坦特别是加沙地带政策上进行战略调整，推动巴勒斯坦问题尽快重回“两国方案”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