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晓波
本文转载自：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
比京杭大运河还长194公里
被江西寄予厚望的“世纪水运工程”——浙赣粤运河，再有新消息。近日，浙江省衢州市交通运输局组织召开了浙赣运河前期相关研究项目专家评审会，浙江、江西两省交通运输厅、港航管理中心等相关单位代表与特邀专家出席会议。会上，中交水运规划设计院（简称中交水规院）牵头编制的浙赣运河前期相关专题研究项目，顺利通过评审。中交水规院官方微信公众号发文称，项目包括线路及梯级优化布置方案研究、水资源综合利用及航运用水保障研究和基础资料调查专题研究三个专题，专题研究从运河航运水源保障及开发条件、渠化梯级衔接、用地规模及耕地保护、工程建设投资等方面进行了深入论证分析，提出推荐线路及梯级布置优化方案。文章称，项目是继浙赣运河（江西段）规划研究、浙赣运河（衢州段）方案研究之后，重大水系连通工程前期研究的系列成果，为浙赣运河通道综合规划及国土空间利用规划提供技术支撑，同时也为江西、浙江两省加快推动浙赣运河前期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浙赣运河是连接浙江和江西水系的运河，是浙赣粤运河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可以连通长三角和珠三角的浙赣粤运河，江西一直积极推动，并寄予厚望，多次写入相关交通规划和政府工作报告等文件。作为中国内陆省份之一的江西，经济实力相对于周边省份略显薄弱，网络上甚至出现“环江西经济带”的热梗，指江西被经济强省“包围”，发展不尽如人意。有分析认为，江西相对落后的交通设施，是制约江西经济发展重要因素之一。而随着浙赣粤运河的建设乃至未来开通，江西也可能就此迎来崛起的新机遇。据了解，浙赣粤运河，是一项横跨浙江、江西和广东三省的大型运河工程，由浙赣运河和赣粤运河两部分组成，规划长度合计约1988公里，规划投资匡算约3200亿元。这意味着，浙赣粤运河将比目前世界上里程最长、工程最大的运河——京杭大运河（总长1794公里），还要长194公里。
航拍南昌市赣江两岸城市建筑。图/图虫创意
对于这条水运大通道，江西颇为看重。2021年1月初，江西省委、省政府《关于推进交通强省建设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全文公布，其中将浙赣粤运河称为“世纪水运工程”。
在《意见》主体部分，“振兴赣鄱千年黄金水道，建设世纪水运工程浙赣粤运河，完善内河高等级航道网布局，发挥南北水运大通道优势，形成内河水运新格局”，被划入主要任务之中。
根据《意见》附件内容，浙赣粤运河由赣粤运河、浙赣运河组成，其中赣粤运河规划全长约1228公里（江西境内全长758公里），规划投资匡算约1500亿元；浙赣运河规划全长约760公里（江西境内全长410公里），规划投资匡算约1700亿元。
其中，浙赣运河沟通长江水系和钱塘江水系，实现江西与浙江水系的相连；赣粤运河连接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实现江西与广东水系的相连。
今年年初，江西印发的《江西省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提出，做好浙赣运河重大问题研究和规划控制，适时启动建设，形成沟通信江水系与钱塘江水系的水运大通道，开辟东向出海新通道；加快赣粤运河建设，打通江西省第二条水路出海通道，推动形成我国内河水运南北沟通新格局。
此外，《江西省“十四五”综合交通运输体系发展规划》（以下简称《发展规划》）提到，加快赣粤运河前期工作，力争“十四五”开工建设。
《发展规划》还以附件形式发布《“十四五”江西省水运重点建设项目表》，其中提到，将渠化赣粤运河三级航道138公里，建设时序为2025年-2035年，投资额为20亿元。
与此同时，浙赣粤运河还被写入2022年江西省《政府工作报告》，其中提到，2022年争取赣粤赣浙运河的前期工作取得积极成效。
近几年，江西不断加快补齐水运等发展短板。2019年底，赣江三级通航目标实现；2020年底，信江实现三级通航目标完成。赣江全线六个梯级枢纽船闸全部建成，具备三级通航条件。
随着浙赣运河前期相关研究的推进，以及赣粤运河诸多前期工程的开工，浙赣粤运河已经渐行渐近。
对于浙赣粤运河这一“世纪水运工程”，江西寄予厚望。
前述《意见》附件提到，浙赣粤运河是“四纵四横两网”国家高等级航道网布局规划重要组成部分，对完善全国高等级航道网布局，形成内河水运新格局，高效连通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三大国家战略区域，重新奠定江西省南北水运大通道的优势地位具有重要意义，可有效提升江西省区位优势，推动江西内陆开放型经济试验区建设，促进全省经济社会发展。
事实上，国家修建浙赣粤运河的想法由来已久。以浙赣运河为例，早在1986年浙江省就组织水利、水电、交通等有关部门的专家对钱塘江与信江之间的沟通情况做了研究。
资料显示，发源于浙赣两省交界玉山的信江，是鄱阳湖水系五大河流之一，而位于钱塘江上游的常山江与江西的信江直线相距仅30公里。通过人工运河将两江沟通，即可达到钱塘江与鄱阳湖、赣江、长江贯通的目的。
至于赣粤运河，新中国成立后，交通运输部、赣粤两省及赣州、韶关地区有关部门多次开展勘察测量、座谈调研，于20世纪80年代编制完成《赣粤运河通航可行性研究报告》，提出了赣粤运河线路推荐方案。但由于各种因素，该项目一直未能实质性动工。
航拍江西鄱阳湖景观。图/图虫创意
在多方的合力推动下，2020年以来，江西启动开展了一系列赣粤运河江西境内的规划前期研究。江西交通部门相关人士此前介绍，在前期研究工作中，江西编制完成了《赣粤运河规划工作方案》，确定了规划研究主要内容、时间安排和规划成果。
2021年初，《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印发，浙赣粤等跨流域水运通道，被列入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主骨架布局。
根据现有规划，浙赣粤运河修建完成后，可实现长江和珠江两大水系互通成网，还能够串联淮河、黄河、海河、钱塘江等水系。该运河甚至还能承接京杭大运河，使全国运河干线网络实现上通北京下达广东。
不过，在业内人士看来，浙赣粤运河建设仍有有待解决的难题和挑战。
比如在水资源综合利用层面，河海大学港航物流与绿色发展研究所教授封学军认为，在整个顶层设计阶段，关于水资源的综合利用和调度调蓄，应该放在非常高的战略性高度上去考虑。
他向中国新闻周刊举例说，鄱阳湖是季节性、过水性湖泊，近些年总体上比较缺水，浙赣运河、赣粤运河都要和鄱阳湖相连，“沿途谁给谁补水，怎么个补水法，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
此外，赣粤运河部分梯级之间通航水位不完全衔接，现在没有小的河流做基础，需要开挖人工运河，且赣粤运河位于河流的上游源头段，河流流量偏小，对于那些人工开挖的运河段，将面临几乎完全无水源补给的困难。
“不管是长江、珠江水系，还是京杭运河水系，水位都不一样，高水位的地方向低水位的地方补水，会非常方便。但有没有可能，地势高的地方缺水，就需要调水。”封学军说。因此，在运河开发的过程当中，还要考虑到调水的功能。
他还提到，随着降雨带逐渐向北移动，未来整个将近2000公里的运河，水资源如何保障可能需要“有提前的考虑”。
在封学军看来，运河流域生态环境的问题，也需要从战略高度考虑。他说，不同水系、不同区域，或者说不同流域之间，生态情况不太一样，因此在顶层设计阶段，就要有对于生态方面的充分考虑。
“我们说一条运河它是一条黄金水道，但与此同时，随着船舶、人口、工业等的集聚，也可以看成是一条污染的走廊，当然与铁路、公路相比同样运量下水运的污染更少，但是对于流域的环境，特别是生态能力的提升，在规划阶段需要重点考虑。”他说。
还有业内人士表示，大型跨水系工程实施时，如果对生物和生态的影响未予以充分评估，可能会造成物种扩散、竞争，甚至替换。因此，需要综合评估经济效益和生态影响的得失。
封学军还提到，在航道等级规划上，需要结合当前新的形势，留有足够的发展空间，特别是人工开挖的部分。“从现有经验来看，大部分干线的船闸，往往是制约整个航道能力的关键因素。”他说，人工开挖的部分，就是一个大的船闸。
另外，运河的规划区分布有较多的跨河桥梁，基建过程中需要对原有航道、桥梁进行改造。而运河途经数个县城及乡镇，会淹没河岸地势较低的耕地、道路，越岭段人工开挖运河时，也会占用相当数量的土地，届时拆迁和移民安置的问题也需要妥善解决。
那么，被江西寄予厚望的“世纪水运工程”，能助力江西实现破局吗？
江西地处华东地区，与广东、福建、浙江、安徽、湖北、湖南六省接壤。2022年江西省GDP达32074.7亿元，首次迈入“三万亿俱乐部”，在全国排名第十五，成绩可谓不俗，但与相邻省份相比仍相形见绌。
要知道，与江西接壤的6个省份，皆是全国GDP10强省份（2022年数据），其中广东排名第一，浙江排名第四，湖北、福建、湖南、安徽分列第七至第十。而排名第十的安徽，2022年GDP为45045亿元，超过江西约1.3万亿元。
与周边省份相比经济实力处于劣势，尤其是与广东、浙江、福建等邻省相比，差距更为明显，于是“环江西”不时成为网络上的热梗，“环江西经济带”“环江西高铁圈”“环江西自贸区群”“环江西万亿城市俱乐部”，不一而足。
事实上，被GDP10强省份环绕的江西，对于自己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识。
江西2023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到：经济总量不大，人均水平偏低，发展不足仍然是我省最大矛盾；创新能力较弱，产业结构不优，资源环境约束趋紧；彰显特色、优势互补的全域发展格局亟待构建；群众生活品质有待提高，社会事业仍有不少短板……
有分析认为，江西虽然处于华东地区，但实际上没有享受到长三角太多的经济辐射，而珠三角的经济辐射，也难以企及江西，所以江西地理位置看似优越，其实并没有享受到经济辐射红利。
江西与周边省份的天然分界线多是高山，很长一段时间内，江西的铁路建设落后于邻省。2013年，“环江西高铁圈”的说法曾轰动一时。当时，江西是中部六省中唯一没有高铁出省通道的省份。
如今，江西实现了市市通高铁，高铁通车里程也跻进全国前列。但在水运上，很长时间以来没有突破。
江西省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麻智辉认为，浙赣粤运河的开通，能大大改善江西省交通结构不合理的现状，更好发挥水运通道的作用，大大降低江西企业出口货物的成本，促进江西省开放型经济的发展。同时，也能更好吸引浙江和广东的企业投资，通过“水运引流”进入江西。
在交通部水运科学院船舶运输经济研究室主任焦芳芳看来，这条水路一旦打通，提振的将不仅仅是江西的发展势头，而是沟通了长江、珠江两大水系，辐射区域巨大，形成南北两大水系资源贯穿交流的新格局，串联珠江、长江经济带，同时有效带动沿线产业发展。
她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运河的意义不仅仅局限于交通方面，还有助于引导产业布局和区域经济发展。运河也能让内河水运成为沿线地区水资源开发利用的动力和纽带，为沿线地区提供就业机会。
根据测算，水运成本是铁路运输成本的1/2，公路运输成本的1/5，航空运输成本的1/20，具有运能大、单位运输成本低、能耗小、污染少等比较优势，更适合大宗货物运输。
江西矿产资源丰富，是我国最大的有色金属、稀有金属、稀土和铀矿产基地之一，有“世界钨都”“稀土王国”之称。浙赣粤运河如若开通，无疑可以降低江西大宗货物的运输成本。作为内陆省份无法享受海运红利的江西，也能就此获得一定的发展机遇。
但在业内人士看来，水运交通优势变成经济优势，“不是把运河修了自然就有了”。封学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按照区域发展的理论，任何时候都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地区，向经济发展水平相对低的地区进行经济辐射，最主要的体现就是承接产业的转移，特别是制造业的转移。
他说，按照江西现在的经济发展水平，最大的机遇就是承接长三角和珠三角的制造业的转移。
但另一种可能性是，经济发达的地区，需要向更高层次发展的时候，会虹吸周边相对欠发达地区的优质资源。
“航道就像是动脉，但不是给什么地方都供血，港口才是真正的营养交互的节点。”在封学军看来，江西承接制造业的转移，最为关键的是应该围绕运河，把港口系统建设、运营好，把成本降下来，把服务能力提升上去，实现港产城的联动，形成产业集聚，带动城市和区域发展，最大程度地将运河带来的交通优势变为经济优势。
分析认为，虽然现在江西被经济强省“包围”，但如果能把握历史机遇，立足实际做好各个强省之间的纽带，更好地接受长三角、珠三角的经济辐射，势必会收获巨大的发展红利。作为经济“洼地”的江西，由此实现经济“逆袭”，打破“环江西”魔咒，并非没有机会。
封学军说，江西历史上因为水运曾经非常辉煌，像景德镇这样的千年古镇，曾经是中国最为重要的制瓷业中心。在他看来，江西要根据自己的战略目标，按照产业转移内在机理和现实要求，提前做好准备工作，才能依托运河，利用丰富的自然、人力资源，利用产业集聚形成的效应，发展成为和周边邻省同等经济水平的省份。
作者：孙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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