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时代的俄罗斯 | 现任总统可能的“继任者”都有谁？

近日，独立记者安德列·佩尔采夫在Riddle网站发文，介绍了有可能成为俄罗斯总统继任者的五个热门人物，并分析了他们各自的优劣势。我们编译了该文，以飨读者。本文观点仅供参考，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弗拉基米尔·普京显然正在为新的任期作准备，实际上他已经开始了竞选活动：一直在参加基础设施剪彩，出席越来越多的公众会议，并显示自己在其他国家领导人当中也有不少支持者。然而，考虑到总统的年龄、健康状况等因素，在相对不远的将来，他人继任的可能性也很大。在这种情况下，经典的接班方案几乎不可能实现。在2000年代和2010年代初，普京领导的权力高层铁板一块，能够在他们狭窄的圈子里解决问题。这意味着可以从圈子里提名一位继任者，并获得总统批准。但目前，层级结构的上部是“老彼得堡帮”、“宫廷派”（如安保系）、“彼得堡二代”和职业技术官僚的混杂体。这些派系几乎没有共同点，他们对国家、世界和整个生活的未来有着不同的看法。因此，普京继任者的出现必定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首先，此人要能对总统产生个人影响。其次，要有资源、基础设施和重大项目作为个人依托。第三，既有野心又不能身陷冲突。后两点对于候选人至关重要，可以向精英们展示自己是管理国家的好手，并且是照顾核心利益集团利益的最佳“共识人选”。

俄罗斯高层官员中有几个人拥有这样的影响力和资源。作为雄心勃勃的人物，他们有意塑造自己的形象并积累资源，以保持自己在等级制度中的地位，并有可能进一步发展。目前被看好的五位人选，分别是：总理米哈伊尔·米舒斯京、莫斯科市长谢尔盖·索比亚宁、副总理马拉特·胡斯努林、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谢尔盖·基里延科和远东联邦区总统全权代表尤里·特鲁特涅夫。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形象和资源，有些人也有自己的个人项目和基础设施，这将有助他们代表精英成为“共识候选人”。现在是审视他们资源的好时机：在总统竞选结束后，甚至更早，普京可能会结束人事调整的暂停状态，并重新任命最高官僚人员。这会重新分配资源，但不会完全消除之前的资源优势。

米哈伊尔·米舒斯京是现任总理，也是国家二把手，这一地位是他的主要资源。由于普京年事已高，一旦总统生病或出现意外，米舒斯京将自动履行职责。俄罗斯精英们已经熟悉了这位总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与他合作，并接受他为“自己人”。有影响力的团体熟悉米舒斯京的工作风格和他的商业圈子。据信，总理与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总裁伊戈尔·谢钦关系相当密切。米舒斯京在三年任期内也建立了自己的政治形象。他通过自己行动向精英们证明，首先，在权力范围内，他是一位真正的总理，也很在意这个职位（这与他的前任梅德韦杰夫不同）。第二，他是一位有前途的政治家，他知道如何与公民、官僚和精英们沟通。米舒斯京视察全国，与人们交谈，给孩子们送礼物，并知道如何与前来参加他会议的人开玩笑。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已经取代了普京——普京越来越多地脱离现实政治生活而进入虚拟的“多极世界”和“文明国家”，已经与现实脱节了。总统的核心圈子为普京组织了一个合适的观众群体，这个群体由“志愿者”“先驱”和“活动家”组成，试图取悦国家元首，从而进一步让他和现实脱节。相比之下，米舒斯京亲自与广大群众互动。他对外表明，在新冠疫情和制裁的艰难时期，他可以有效地充当俄罗斯政府的接口，并参与有效的治理。

米舒斯京也有明显的短板：他在政府之外没有影响力。此外，由于权力结构的特殊性，总理的管辖权相当模糊，每个工作领域都有自己的主管领导，他们由普京亲自任命并对普京负责。然而，官方职位的“魔力”和整体惰性在俄罗斯政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事实上负责运营管理的总理很容易在发生不可抗力时接管对国家的控制。

在担任总统府内部政治集团负责人的七年里，基里延科成功地扩大了他的正式和非正式权力及其职位的影响力。在苏尔科夫和沃洛金的领导下，基里延科的团队以政治和意识形态作掩护，为一些州长的任命提供了支持，并协助他们开展竞选活动。基里延科为现任和未来的官员组织了一系列培训课程、研讨会和竞赛。由于这些举措紧密交织在一起，许多俄罗斯中高层官员可以说与基里延科本人及其团队有着密切的个人联系。当然，他们可能属于其他精英群体，但他们的职业生涯成功也归功于基里延科。该团队广泛宣传其竞赛和州长培训班，强调有多少成功的行政人员参加过这些培训。

通过这种方式，基里延科试图将新人拉到自己的旗下，并向以前的参训人员发出信号，仿佛在说“我帮过你”。通过研讨会和论坛不断保持与“毕业生们”的沟通。为此，总统办公厅和储蓄银行联合建立了一个“谢涅兹（Senezh）管理学院”。通过这种方式，相当一部分俄罗斯中层官员（州长和联邦副部长）与基里延科的团队保持着持续的互动。他们形成了他的人脉网、人才库和强大的资源，可以作为与精英讨价还价的王牌。这也可能是基里延科作为总统候选继承人的优势所在。

在克里姆林宫任职期间，基里延科组织了与教育部和科学部的合作，他的同事帮助这些机构为大学生和中小学生开设了宣传课程。这些课程的教师或者导师也在基里延科的论坛和研讨会上接受培训，总统府甚至设有一个全年开放的网校。此外，基里延科的团队创建了一个新的先锋组织叫“第一运动”，由当地中低级别的地区官员和市府官员以及学校教师负责协调。因此，基里延科的网络显著扩大，“第一运动”的协调员参与了针对年轻人的意识形态工作，并获得当局资金支持。他们间接面向与总统府有联系的政治集团。与联邦机构的合作不仅扩大了基里延科的个人影响力，还很好地展示了他谈判和沟通的才能。

由于技术进步，基里延科在俄罗斯媒体领域的影响力比前任大得多。传统上，互联网就是由总统办公厅这位第一位副主任主管的。本世纪初至2010年代末，网络世界吸引了政治上最活跃的俄罗斯人总人口中相对较小的一部分。另一方面，电视和通俗小报是大众的主要信息来源，这些直到今天都由总统办公厅副主任阿列克谢·格罗莫夫主管。然而现在，31%的俄罗斯公民基本上不看电视，而越来越多的人在搜索新闻时使用互联网。互联网对克里姆林宫而言，逐渐变得至关重要，而基里延科控制着它。他儿子经营着最大的社交媒体网络“В контакте”，而由总统府控制的“ANO对话”负责联邦和地区层面的在线活动。因此，基里延科拥有自己的网络帝国，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资源。另一个强大的资源是选举期间的企业动员：基里延科在其任期内对这一领域进行了充分的管理。与总统府关系密切的技术人员知道如何确保国有企业的员工们出现在投票站。再加上对公共部门员工的动员，这保证了当局提名的候选人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并推动了极高的投票率。这种动员体系的存在是基里延科手里的一张王牌和重要资源。

去年，基里延科被委托监督额外的地区，即新并入俄罗斯的领土（顿涅茨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和赫尔松的部分地区）。在这些地区，他不仅处理政治问题，还处理社会和经济问题。他视察基础设施、医院和学校，承诺拨款和提供援助。基里延科对这些领土的密切监督提醒我们，他不仅是一名政治管理者，还是一名优秀的经济管理者。有迹象表明，他与政府官员（如负责社会事务的副总理塔季扬娜·戈利科娃）同行，这些官员的行为不像上级，更像基里延科的下属。

因此，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对人才库具有影响力，拥有现成的州长和中级官员人脉基础。谢尔盖·基里延科正在创建一个由他的团队为核心的公共部门人员组成的网络，这些人有可能成为选举方面的活动家。基里延科还实现了企业动员，并建立了一个大公司员工数据库。同时，他也在努力证明自己的治理能力，同样是在极端条件下。

自卢日科夫担任莫斯科政府首脑以来，首都市长的身份一直象征着一个“精明强干的经济管理者”形象，他可能不太擅长政治，但对处理基础设施和吸引投资非常了解。索比亚宁也有这样的形象，但与行事简单的卢日科夫不同，他强调自己的现代形象。索比亚宁执掌莫斯科13年，在此期间没有与任何主要精英团体发生冲突。他的办公室与罗滕贝格兄弟和根纳迪·蒂姆琴科（弗拉基米尔·普京核心圈子的商人）关系密切的公司签订了很多合同，并与米哈伊尔·科瓦尔丘克的库尔恰托夫研究所合作。属于叶夫根尼·普里戈任的康科德公司为莫斯科的学校提供餐食。对于许多俄罗斯州长来说，索比亚宁的管理做法是一个榜样。他们试图效法他的交通发展计划，住房翻新计划，学习他组织庆祝活动和节日的方式。事实上，索比亚宁和他的团队是所有此类活动中的标兵和范本。

莫斯科市长办公室为联邦输送了不少人才，最有名的就是负责建筑的副总理马拉特·胡斯努林，以及经济部长马克西姆·雷舍特尼科夫。

索比亚宁也发展了自己的政治技巧。他的政府与温和派、自由派、反对派人士有接触，比如和雷日科夫，并允许他在莫斯科市杜马补选中获胜。对习惯于逃避极端爱国主义的普通莫斯科人来说，市长办公室在努力营造一种高度的“非政治”氛围，将莫斯科建成一个服务、文化和娱乐的城市。即使在战事期间，市政府也一直在努力保持这种氛围。但这当然并不意味着莫斯科市长是一位民主党人士和自由的捍卫者。市政府吸取了2019年莫斯科市杜马选举的教训，当时有十几名候选人通过阿列克谢·纳瓦利内的智能投票倡议进入了市议会。在2021年国家杜马选举中，莫斯科行政人员设计了一个电子投票系统，并坚持要求公共部门和市政企业的员工使用该系统。在大多数单一成员选区，反对派提名人一般会在线下投票站获胜，所以在这个电子投票系统推出后，统一俄罗斯党成为所有地区的官方赢家。这种做法在莫斯科市长选举期间得到了推广，莫斯科人可以选择使用电子终端投票，即使是在线下投票站也有这种终端。这种做法可以在全国推广，以获得“所需的”投票结果。

索比亚宁的资本首先包括他的首席经济行政官的形象——他作为首都先进治理实践的代言人，顾及到大多数精英群体利益的同时与他们进行良性互动。其次，市长能够提供克里姆林宫选举制度的数字化方案，并能确保“正确”计票。

副总理马拉特·胡斯努林（负责建筑部门）和尤里·特鲁特涅夫（负责远东联邦区，将政府职位与全权特使职位相结合）似乎也是负责项目和资源的、潜在的候选人。普京总统个人很喜欢他们，他们凭借自己的工作与大型精英群体互动，并为他们所接纳。特鲁特涅夫的资产包括总统特使办公室中一个相当活跃的政治团队，该团队试图平息远东的抗议活动，并且做得比较成功。

当然，副总理胡斯努林的知名度不如索比亚宁、米舒斯京和基里延科。但不同点是他们主要想博得普京的青睐，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其他人的青睐。另一方面，如果他们想成为继任者，这一点可能成为被人诟病的短板，这样的继任者不太可能马上服众，立即强加自己的规则，至少在最初是这样。

当然，提名一位“共识继任者”只是一种可能的情况。如果总统本人试图确定他的继任者，他很可能会选择上述人物之一。他们都是他的最爱，都试图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赢得他的支持。普京也可能会选择一名安全官员来接任。然而，提升联邦警卫局官员的实验似乎已经结束。图拉州州长阿列克谢·久明在其好友叶夫根尼·普里戈任叛乱后一直保持低调，任何可能继任的说法对他来说都结束了。在另一种情况下，某个精英团体可能会试图强加自己的候选人，但这种做法不太容易成功。普京时代的大多数俄罗斯精英都不太善于妥协，因此冲突将不可避免，随后才可能进行谈判。

因此，“共识候选人”似乎是最现实的选择。另外，一些潜在的候选人很可能会相互结成“态势联盟”，比如，米舒斯京当总统的话，索比亚宁是总理的很好人选（反之亦然）；胡斯努林也可能会成为索比亚宁领导下的政府首脑；而特鲁特涅夫则与基里延科相处融洽。与“老彼得堡帮”不同，“项目管理型技术官僚”非常能够结交朋友并建立合作关系。

当然，资源池不能说是稳定和静态的。总统大选后，普京将不可避免地解决人事问题。毕竟，许多官员都已经打破了之前的任期纪录（如总统府负责人安东·瓦伊诺或基里延科）。人事问题也有可能在选举前得到解决，即使是出于宣传目的。官员调动通常会失去积累的资源、影响力网络或基础设施（至少部分）。新任命的官员需要重建他们的基础，这也是普京定期调整人员的另一个原因——以确保他们在椅子上不会感到太舒服。

然而，潜在继任者名单上有一个明显的例外：谢尔盖·索比亚宁刚刚连任莫斯科市长。对他来说，唯一可能的晋升是出任总理，并有可能让他信任的人接任莫斯科市长。在这种情况下，索比亚宁将成为继任竞争中的热门，他将保留以前的资源并获得新的资源。最有可能的是，基里延科也希望成为总理，他已经成功地掌握了老同事阿列克谢·利哈切夫管理的“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基里延科在教育、宣传和选举动员系统中的强大根基对他非常有利。对于马拉特·胡斯努林来说，通往总理职位的职业道路也是合乎逻辑的，但他肯定也乐于留在现在的职位上。不管他是否调动，都有可能保留对建筑业的一些控制权（特别是在莫斯科，胡斯努林曾长期担任该市副市长）。相比之下，重新分配资源可能会影响米哈伊尔·米舒斯京和尤里·特鲁特涅夫：前者需要保住自己的职位，而后者则需要避免失去在远东的资源。此外，让特鲁特涅夫真正增加影响力和资源的唯一途径是当上总理。

为了看到这个系统的动态——例如，平衡重要官僚控制的资源，或者再分配其权力——我们需要想象这些人物进入权力游戏新阶段的方式。对他们的资源进行评估可以帮助我们描绘全局，跟踪损失和收益，从而看出他们作为潜在总统继任者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