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经济特区，为什么全部失败？

作者：博文  制图：听风者

在现代世界，经济特区是一个炙手可热的话题。从深圳的成功到迪拜的繁荣，许多国家都试图通过设立经济特区来吸引外国投资，促进经济增长。然而，朝鲜的经济特区却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鲜有人问津。

朝鲜希望通过经济特区搭建与世界交流的桥梁。图为中朝友谊桥。图源wiki。

朝鲜半岛自1945年以来一直是分裂状态，南部是韩国，北部是朝鲜。韩国由美国支持，朝鲜由苏联支持。在冷战时期，朝鲜采取了封闭、自给自足的经济政策，导致国家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联系受到限制。这种政策持续了多年，一直到1991年苏联解体，使朝鲜失去了其主要的经济支持。

位于莫斯科的朝鲜驻俄罗斯（曾经驻苏联）大使馆。图源wiki。

随着90年代初期的食品短缺和经济困难，朝鲜政府开始寻求一种新的发展方式。与此同时，中国正走在改革开放的道路上，取得了辉煌瞩目的经济增长，朝鲜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中国改革开放，这些因素都给朝鲜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压力。一方面，朝鲜失去了主要的政治军事盟友和经济援助来源；另一方面，朝鲜面临着国内严重的粮食危机和社会动荡。为了摆脱困境，朝鲜不得不寻求与外界的交流合作，并尝试进行一些经济改革。

1991年，朝鲜提出设立特别经济区的构想并正式宣布在罗津市设立罗先自由贸易区（简称罗先），这是朝鲜第一个也是最大的经济特区，并于1993年颁布了《罗先经济贸易区法》。罗先经济特区位于朝鲜东北部，毗邻中国和俄罗斯，具有重要的地缘战略意义。该贸易区分为工业园区、旅游园区、物流园区、居住园区等四个功能区域，总面积约为130平方公里，实行较为宽松的税收、关税、外汇等政策，允许外商投资、设立企业、购买土地、雇用当地劳动力等。罗先经济特区的目标是建设成为一个国际性的港口城市和物流中心，吸引外国投资者和企业进驻，并促进朝鲜与周边国家的贸易往来。

1992年，中国也在位于图们江下游的珲春市设立珲春边境经济合作区，通过图们江大桥连接朝鲜罗先经济特区。图源wiki。

俄罗斯西伯利亚铁路，经过朝俄友谊桥，连接朝鲜罗先经济特区。图源wiki。

90年代中后期，朝鲜全面实行“先军政治”思想，并将国防建设作为国家发展的首要任务。但同时，朝鲜也意识到了改善民生和发展经济的重要性，并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对外开放政策。在此背景下，朝鲜又陆续建立了三个经济特区：开城工业园区、金刚山国际旅游特区和新义州特别行政区。

写着“先军政治的伟大胜利万岁！”的宣传画。

然而，这些构想并没有迅速付诸实践。

罗先特区设立的初期发展进程一度充满了希望。1990年代末，有许多外国企业涌入该地区，带来了资金、技术和就业机会。

此外，朝鲜还设立了朝鲜咸镜南道金刚特别经济区，吸引了来自其他国家的投资。这一地区也计划发展旅游业，希望吸引国际游客。

然而，这些进展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朝鲜的政治和军事紧张局势时不时地影响了特区的稳定性，外国企业面临着政治风险。与此同时朝鲜政府对外资的限制和干预过多，导致外国投资者缺乏信心和兴趣；再者，由于朝鲜政府对罗先经济特区的法律制度不完善和变化无常，导致外国投资者面临法律风险和不确定性，基础设施建设滞后和服务水平低下的朝鲜经济特区的发展逐渐变得举步艰难。

罗先特区内的饭店。图源wiki。

在这样的情况下，罗先经济特区的发展遇到了严重的困境，外国投资者和企业纷纷撤离，罗先经济特区的活力和吸引力大大降低。到了2000年代后期，罗先经济特区已经沦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空壳。

在罗先经济特区陷入低迷之后，朝鲜政府并没有放弃对经济特区的尝试，而是又开辟了一些新的经济特区，其中最有名的是开城工业园区。开城工业园区位于朝鲜西南部，靠近韩国边境，是朝韩合作的一个重要项目。开城工业园区的目标是利用朝鲜廉价的劳动力和韩国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生产出具有竞争力的产品，并促进朝韩之间的经济交流和信任建设。

现代化的开城工业园区。图源wiki。

开城工业园区在2003年正式启动，并于2004年开始运营。开城工业园区在运营初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截至2015年，开城工业园区共有124家韩国企业进驻，并雇佣了约5.4万名朝鲜工人，生产出服装、鞋类、电子、机械等各类产品，并出口到韩国和其他国家。开城工业园区为朝鲜提供了一笔稳定的外汇收入，并为朝鲜工人提供了一定的就业机会和生活改善。

开城工业园内的跨国连锁便利店FamilyMart。图源wiki。

然而，在政治上，开城工业园区却遭遇了波折和挑战。由于朝鲜核武器和导弹试验的频繁进行，导致朝韩关系紧张和恶化。为了对朝鲜施压和制裁，韩国政府多次暂停或中断与开城工业园区的合作，并撤回部分或全部的人员和物资。朝鲜政府也多次反击或报复，拒绝或限制韩国人员和物资进入开城工业园区，并威胁或实施关闭开城工业园区。这样的互动使得开城工业园区陷入了停滞和危机。

开城附近板门店三八线朝韩两侧。图源wiki。

近年来，朝鲜特区的发展变得更加复杂。朝鲜的核计划和国际社会对核扩散的关切，使该国陷入与世界各国的紧张关系中。这导致了更多的制裁和外交障碍，对特区的发展产生了严重冲击。此外，疫情爆发后，朝鲜采取了极端的封锁措施，进一步削弱了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联系。这对特区的商业和旅游业产生了沉重打击。

新义州特别行政区是朝鲜经济特区中最具有争议和挑战的一个，这里同样有不少有趣的故事。它的首任长官杨斌是一位荷籍华人，也是一位富有而有影响力的商人。他曾经在中国大陆经营欧亚农业集团，拥有数十亿美元的资产，被称为“内地的李嘉诚”。他在2002年被朝鲜政府任命为新义州特别行政区长官，负责制定和执行特区的法律、行政、财政、司法等事务，享有很大的自主权和特权。他的目标是把新义州建设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国际城市，吸引外国投资者和游客，促进朝鲜的经济改革和开放。

中朝友谊桥连接着中国丹东和朝鲜新义州。图源wiki。

然而，杨斌的任命引起了朝鲜国内一些保守派的反对和不满。他被认为是一个不可靠的人物，有可能利用特区的地位来从事非法活动或危害朝鲜的安全和利益。同时他的“商业帝国”也受到了中国的调查，他被指控涉嫌逃税、贪污、洗钱等罪名。2002年11月，他在北京被中国警方逮捕，并被判处18年有期徒刑。这一事件使得新义州特别行政区的发展陷入了停滞和困境，杨斌也失去了对特区的控制和影响。

新义州朝鲜老百姓。图源wiki。

在杨斌被捕后，朝鲜政府成立了一个由多个部门组成的委员会来接管新义州特别行政区的管理，并试图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和投资者。但是，由于朝鲜核问题的紧张局势、国际社会的制裁和孤立、以及朝鲜内部的政治斗争等因素，新义州特别行政区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和进展。许多原本计划参与特区建设的外国企业和机构纷纷撤出或暂缓投资，特区内部也缺乏基础设施、人才、技术和管理等方面的支持。新义州特别行政区逐渐沦为一个名存实亡、形同虚设的空壳项目。

新义州一处有待完工的楼房。图源wiki。

2014年7月，朝鲜政府宣布将新义州特别行政区降级为新义州国际经济区，并将其归入对外经济省的管辖范围。这一举措被认为是朝鲜放弃了对新义州特别行政区原有模式和目标的坚持，也意味着朝鲜对中国改革开放经验的借鉴和模仿遭遇了失败。然而，朝鲜政府仍然表示希望通过新义州国际经济区来促进与邻国的经济合作和交流，并为朝鲜经济发展提供新的动力和机遇。

朝鲜经济特区的失败，不是偶然的，而是有其深刻的原因的。从根本上说，朝鲜经济特区的失败，是由于朝鲜政府对经济特区的定位和目标不清晰，对经济特区的支持和保障不充分，对经济特区的管理和监督不合理，以及对经济特区的影响和后果不重视所导致的。

可能连朝鲜自己都不知道想弄一个什么样的特区。图为朝鲜首都平壤。图源wiki。

首先，朝鲜政府对经济特区的定位和目标不清晰，过度控制经济特区无法迈开步子。朝鲜政府在设立经济特区时，并没有明确地表达其对经济特区的期待和要求，也没有制定出具体和可行的发展规划和战略。2019年2月，朝鲜拒绝了俄罗斯提出的在罗先建立一个俄朝合作的物流中心的计划。这一计划旨在利用罗先港口和铁路连接俄罗斯远东地区和欧洲市场，为朝鲜带来经济收益和就业机会。但朝鲜政府担心这一计划会影响其对罗先地区的控制权和主权。因此可见朝鲜政府对经济特区的态度也是矛盾和摇摆不定的，时而高调宣传，时而低调处理，时而放松开放，时而收紧控制。这样的定位和目标不清晰，使得经济特区缺乏了一个明确和稳定的发展方向和动力。

对关系比较好的俄罗斯尚且如此，其他国家可想而知。图为俄罗斯远东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图源wiki。

其次，朝鲜政府对经济特区的支持和保障不充分。朝鲜政府在设立经济特区时，并没有投入足够的资源和资金，也没有提供足够的优惠政策和服务。朝鲜的基础设施和人力资源不足，制约了开发区的生产和服务能力。朝鲜政府对经济特区内部的基础设施建设、人力资源培训、金融信贷支持、法律法规制定等方面都存在着严重的不足和缺陷。这样的支持和保障不充分，使得经济特区难以提高其自身的竞争力和吸引力。从最早建立的罗先经济贸易地区便可见一斑，这是朝鲜最早设立的经济特区，也是最具有地理优势和发展潜力的一个。但由于朝鲜政府对外开放的程度和范围不够广泛和深入，罗先经济贸易地区并没有形成有效的竞争和合作。罗先经济贸易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也十分滞后，电力短缺、交通不畅、通讯落后等问题严重影响了开发区的正常运作。

除了首都平壤，朝鲜几乎全国缺乏照明和电力。图为2016年NASA拍摄的夜间灯光图。

最后，朝鲜政府恶劣的国际关系，对核计划的坚持使经济特区陷入困局。联合国对朝鲜的核计划采取了多轮制裁措施，限制了特区与国际社会的贸易和金融交流。这些制裁对特区的经济活动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开城工业园区曾经被认为是南北合作与交流的典范，为双方带来了经济利益和政治信任。但由于朝鲜核问题的紧张局势、国际社会的制裁和孤立、以及朝鲜内部的政治斗争等因素，开城工业园区许多原本计划参与特区建设的外国企业和机构纷纷撤出或暂缓投资。朝鲜的外交关系导致外国企业难以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中经营。

朝鲜经济特区的失败并不意味着朝鲜放弃了改革开放的意愿和努力。2018年以来，朝鲜领导人多次访问了中国、俄罗斯等国家，与各国领导人进行了战略沟通，表达了多边发展对外经济关系，推动经济开发区产业开发的愿望。朝鲜也在白头山茂峰劳动者区设立了国际旅游特区，并发布了相关政令，据报道，朝鲜已经有351家外国企业进驻。这些举措显示出朝鲜在无法实现内部集资的情况下，拟采取通过经济特区吸引海外资本、实现经济增长的策略。

中朝界湖长白山天池（朝鲜称之为白头山天池）。图源wiki。

朝鲜特区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它继续吸引着那些希望探索这个神秘地区的人们。希望这个特别行政区能够在中朝合作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同时克服政治和经济的挑战，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参考资料：开城工业园区关闭背后：朝韩关系走向何方？.金智恩；试析罗先经贸合作区建设中存在问题及其对策.杨光；从中国改革开放看朝鲜经济转型.郑晓辉；朝鲜经济特区的发展现状及其对中国的启示.陈璐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缘谷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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