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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2021年3月13日,被删除于2023年9月23日,原因是地图使用不规范。
这篇文章现在回过头看可算是我“中印边境三部曲”的第一篇,着重通过史料的考证来梳理中印边境问题形成、发展的脉络,几乎全都是理论论述。
正因为有了这篇的理论基础,才促成了我后来实地考察中印边境的行动,回来后我写了三部曲中的第二篇——《来回翻越了十几次喜马拉雅,我终于整明白了麦线》,着重于对中印边境东段的实证考察记述。
东段写了四万多字,我觉得已经很难超越了,没想到第三篇关于西段考察的文章写成了一篇将史料与实证相结合的重磅记述,一不小心就写了七万字。三部曲的前两篇都已经发表在北京大学中国与世界研究中心出版的内参研究刊物上,尚未完成的第三篇也已经被约稿。
第三篇我目前刚刚写完草稿,目测接下去修改润色、修图选片、编辑排版等工作还需要花大半个月。在发第三篇之前,有必要把第一篇重发一下。一来很多在这篇中写过的历史渊源,后两篇中都简化或者略过了;二来借这篇给接下来的“年度巨献”做个预告,免得有读者又要以为我失踪了;三来我也顺便对本篇进行了修订。
这次修订的幅度还是比较大的,经过了对中印边境的实地考证之后,发现原来的论述存在不少错漏,同时对一些情况有了新的感受和认识,这些变更都会在本文中有所体现。
本文全长26069字
在中国所有的陆上邻国中,只有两个国家目前尚未与中国划定边界,一是印度,二是不丹。
不丹不是不想跟我们划定边界,而是因为“臣妾做不到”……这个国家从某种意义上不能算是一个完整主权国家,外交和军事全都掌握在印度手里,跟联合国五常一个都没有建交——然而即便如此,不丹最近都顶着印度方面巨大的压力,与我国在边界谈判中取得了重大进展。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目前有陆上领土纠纷的国家就印度一个。中印的争议边界的总长度、争议领土总面积,都是世界之最,12万平方公里的争议领土超过了许多国家的面积。
网上蹭热点讲中印边境纠纷的文章很多,但能把中印边界问题完全讲清楚的几乎没有。有的自媒体文章甚至把喀喇昆仑说成喜马拉雅、指着珠穆朗玛说是冈仁波齐,连基本的常识都不具备。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是为了正本清源,来把中印边界问题的历史渊源、来龙去脉都跟大家讲清楚。在叙述历史的部分,我会尽量不带作为中国人的主观色彩,只是告诉大家我所查阅到的资料以及知道的一些情况。尽管得到了好几位专门研究边界问题的学者的帮助,我仍然不敢保证我这篇里的内容讲得都对,如果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欢迎指正。有些历史可能涉及敏感话题,我无法完全展开只好点到为止;还有一些历史至今仍处于迷雾之中,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为何。
▲中印边界的争议现状
▲上面分别是我国新疆和西藏地图,蓝色部分是印度主张的领土区域
以前在学校里上历史课,大家应该会发现古人中描述国界的时候,通常不是某条河就是某座山。以山河形势这种天然的地理屏障作为国界有其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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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老百姓不大容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越界,减少接触就能够减少矛盾和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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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山河为界,万一和邻国开战的话有险可守,不至于被长驱直入,有利于国防。
因此自古以来边界如果是按着山河形势划分的,相对就能太平一些,这种划界的方法被称为“地理原则”。比如北宋和契丹有段时间冲突不断,就跟双方直接在华北平原接壤有关。
以河为界这个很好理解,两边划江而治。以山为界就比较复杂了,一般来讲会按照“分水岭”或“主山脊线”原则来划——大型山脉向四面八方发源水系,这些水系会形成自己的流域,这边水系归我管,那边水系归你管,这就是“分水岭”;“主山脊线”则是山脉沿线最高峰的连线。有些山脉有显著的分水岭线,而有些山脉却可能被某一条河流切穿;有些山脉的主山脊非常显著,也有些山脉十分凌乱破碎,很难找出显著的山脊线;有些山脉分水岭线和主山脊线是同一条线,有些山脉却并不重合……这些情况都会导致争议。中印边境具备以上所有的特殊情况——藏南段的喜马拉雅山脉被数条河流切穿,札达段的喜马拉雅山脊线与分水岭线不重合,阿克赛钦段则缺乏显著的主山脊线。
另一方面,“地理原则”只是一种相对而言的合理,并非所有地方都可以套用“地理原则”,有些边界可能是由共同的经济文化地域或者习惯法长期形成的“传统边界”。中印边境这种情况很多,比如在藏南段,我们主张传统边界,印度主张主山脊线;而在巴里加斯地区,我们主张分水岭线,印度主张传统边界。
这些让现代人头疼的特殊情况搁在古代原本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儿,在古代作为边界的山脉大都是高山巨岭,不适合人类生存,交通不便人烟稀少,就算你像贝爷那样能够保证自己不饿死,也防不住让豺狼虎豹给叼去。所以那种荒山野岭多占一点少占一点对古代王朝而言无关大局,除了放牧的、打猎的,本来就很少会有人去那儿。受到当时生产力水平的限制,古代两国之间的国界往往是一条带状的“边境”,比方说假定某某山是国界,那么这一整座山可能就都属于“边境”,没人会特别在乎是否要精确到某个山头,存在许多界线模糊的公共地带,只要大致正确就够了。
划界之所以模糊,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的地图也很模糊,而要画出精确的地图那就需要先掌握地图测绘技术。地图测绘虽然很早就有了,但这种技术活儿要想精细化非常依赖于科技水平的发展。早年人类甚至还在为地球到底是平的还是圆的而争论不休,怎么可能指望那时候测绘出来的地图足够精确准?因此几千年来大家就用着凑合画的地图这么着凑合过来了。
▲感受一下古代地图,实在无法苛求太多
现代意义上的地图测绘,是在地理大发现和工业技术革命之后才发展起来。17世纪的望远镜,18世纪的现代经纬仪,19世纪的摄影测量法,20世纪的航空测绘……都使得地图测绘的精度变得越来越高。
现代地图测绘技术在刚刚发明的时候本质上是一种“定义世界”的技术——这里是沙漠,那里是雨林,这里有多大,那里有多高,这片是你的,那片是我的。测绘技术革命的这段时期,刚好是欧洲列强全球殖民扩张的阶段,欧洲人掌握了测绘技术之后,对世界的探索欲特别强,恨不得把整个地球都测一遍,搞各种勘察、探险、发现,生怕来晚了地盘就被别人给占了。
中印边界问题正是欧洲列强开拓殖民地、瓜分世界、建立势力范围这一大背景下搞出来的,测绘划界属于开拓殖民地的基本功——一开始就把界划清楚,可以减少殖民瓜分的矛盾。
同时由于那个年代的测绘技术基本上掌握在欧洲人的手里,这也就意味着划界的主动权也被掌握在了他们的手里。大家应该都去肉摊上买过肉,你指着肉说:“切到这儿!”然而刀毕竟不在你手上,屠夫切下来的永远比你指定的要多。但你看他切都切下来,往往也就只好认了。
无论是当年的英国,还是后来的印度,在处理中印边界问题上,就像那个拿着刀的屠夫,欺负我们手里没有地图测绘技术这把刀。只不过他们切的是中国的肉,并且企图迫使中国接受“肉切都切下来了”的既成事实……
事情要从1680年代拉达克与西藏的战争说起。
在那场战争之前,拉达克曾经是个统治整个阿里三围的强大王国,然而由于在战争中不敌蒙藏联军,拉达克不得不在1684年的《廷莫斯冈条约》中割让了古格、普兰、日土给西藏,并成为了西藏的附属国。条约中提到拉达克与西藏的边界在当时被确定在狮泉河谷的典角村,以一条溪流为界;至于其它地方则十分模糊。(参阅《【连载】拉达克往事14·宿命之地》)
19世纪克什米尔地区的锡克帝国曾经崛起过一阵子,这个锡克帝国的命很短,在南亚历史上没啥存在感,干下的影响最深远的一件事就是一不小心把拉达克给吞并了。为什么说“一不小心”呢?因为锡克帝国的森巴人原来根本没想要吞并拉达克,只是去打劫收保护费的,怪只怪当时的拉达克国王太蠢,为了赖账把整个江山都搞丢了(参阅《【连载】拉达克往事10·狮子》)。森巴人在1834年吞并拉达克之后,1840年又吞并了巴勒提,也就是现在巴控克什米尔境内的巴尔蒂斯坦(Baltistan,古称“大勃律”)。
食髓知味的森巴人趁着高昂的士气,转而打着“为拉达克收复故土”的名号入侵了西藏。在西藏境内森巴人被藏军击败了,然而追击到拉达克境内的藏军却又被森巴人援军干趴了——两边各输下一阵,谁都没占到便宜,只好握手言和,于是就有了一个由西藏和锡克帝国签订的、关于中国西部边界的“条约”——1842年的《楚舒勒条约》(Treaty of Chushul,也叫Tibet-Dogra Treaty)。
克什米尔地区的地理及实控划分
▲16世纪左右是拉达克最强盛的时期,曾吞并古格、阿里的大片地区,实力不在西藏之下
▲1903年的克什米尔地图,都尚未标定东北边界
但是吧,《楚舒勒条约》并不能算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领土条约,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条约,从未经过缔约国双方的最高权力机关批准,确切来讲只是一个“停火协议”。这个所谓“条约”主要是重新确认双方的势力范围——西藏方面承诺今后不再插手拉达克的事务,放弃对拉达克的宗主权,锡克帝国也保证不再进入西藏的阿里地区,大家从此“睦邻友好”。至于拉达克和西藏的边界是哪儿,当时并没有说清楚,继续遵照拉达克和西藏的“传统边界”就行了。因为在当时的技术条件和生产力水平下,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把边界搞得很清楚,这在那个时代属于很普遍的做法,没人会觉得有啥问题。
有一点需要明辨,在《楚舒勒条约》签订之前,拉达克虽然附属于西藏,但并没有主权关系;就算没有这个条约,拉达克跟中国也是两个国家。假如《楚舒勒条约》真属于割让主权领土的条约,我们的历史教科书能不提嘛?同样在1942年签署的《南京条约》割了个香港,就被视为了奇耻大辱。
很多人在究竟是不是“主权”的问题上纠结,主要是因为没有意识到,在1912年之前,中国的性质其实是一个帝国,并非现代意义上的国家。
所谓“帝国”意味着统治了许多不同的民族和邦国,底下有一系列小王国、邦国,有臣民而无公民。帝国的疆域可以灵活调整,而且几乎可以无限扩张。日本在1936年到1947年之间之所以敢自称“大日本帝国”,就是因为当时抢了好多地盘。网上流传的“拉达克是中国故土”的说法非常牵强附会,历史上中国对拉达克拥有的其实是宗主权。(详见《如何打破谬误信息茧房——关于历史与伪史的一些思辨》)主权(Sovereignty)是一种至高无上排他性的权利,比方说清朝后期的驻藏大臣在西藏就拥有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利,连达赖班禅都要受中央册封后才合法,因此大清对西藏拥有的是主权;帝国与下面藩属国的附属关系中,一般情况下拥有的只是宗主权(Suzerainty),宗主权只是一种对自身势力范围的确认。帝国可以干预藩属国的内政和外交,但藩属国仍拥有独立的自治权、军权、税收权、官员任命权。朝鲜、越南、缅甸、尼泊尔、锡金、不丹、冲绳都是大清帝国的藩属国,属于中国的势力范围——拉达克从前跟这些国家地区的性质是一样的。
之所以会有宗主权的存在,归根结底是帝国时代管理成本的原因。直接统治那些藩国得要驻兵、管理吧?过去又不像现在交通那么发达,离中央越远的地方管理成本越高,收上来的税还抵不过管理成本,那会儿开矿的水平又很低,就算守着一块油田也不知道。经营帝国跟做生意道理是一样的,自己的领土相当于“直营店”,征服周边的小王国相当于发展“加盟连锁店”,对直营店拥有的是“主权”,对加盟店拥有的是“宗主权”。加盟店的性质并非一成不变,经营得日子久了转成直营店也说不定。但加盟店绝不是越多越好,能给自己赚钱才好,效益不好的加盟店那就是赔钱货,赔钱生意谁愿意做?帝国强盛的时候可能还愿意让你挂牌给你补贴,到了帝国衰弱的时候,赔钱的加盟店谁爱要谁拿走好了。割让主权领土相当于是直营店被人砸了,而拉达克被吞并说白了不过是一家加盟店倒闭了,性质完全不同。由于大清帝国经营状况不佳,维持拉达克这家店的成本太高,于是索性就削减掉了。
▲英国出版的大清帝国疆域图,将拉达克以及巴控克什米尔的一些地方都划入了帝国的势力范围
我们言归正传,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舒勒条约》签完才四年,1846年锡克帝国就在战争中败给了大英帝国,从此拉达克的主权移交给了英国。英国统治南亚采取的是代理人制度,把拉达克划入了查谟克什米尔土邦(Princely State),从那时起大英帝国的领土正式与中国新疆接壤。
锡克帝国其实死得挺冤的,英国人吞并锡克帝国这一招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真正的目的是向北扩张,与向南扩张的俄国争夺中亚的控制权。俄国当时一心想要控制包括阿富汗在内的中亚国家,打通前往印度洋的路径,而英国则要全力扼杀俄国有任何建立海上霸权的机会,因此双方在中亚展开了争夺战。这场持续了将近一百年的战略冲突,史称“大博弈”(The Great Game),那时候的中东和中亚都是英俄大博弈的棋盘。这个历史背景大家一定要知道,英俄大博弈相当于前核武器时代的美苏争霸,后来英国人在中印边界进进退退的一系列举动都跟这有关。
由于《楚舒勒条约》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一个“互不侵犯条约”——咱们把地盘分清楚,你以后别来我这儿,我也不到你那儿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属于很典型的旧式思维方式,因此才会觉得两国之间有模糊地带也无所谓。但英国人作为殖民大国已经开始用现代思维方式考虑边界问题了,他们一看跟中国的边境划得这么模糊——这不成啊,得把界线勘定清晰,才方便搞资源掠夺、边境贸易嘛。因此英国人把包括拉达克在内的整个克什米尔搞到手之后,在1846至1847年间两次敦促清政府划定边界、开通贸易。
大家看看这个年份,彼时清政府才刚在第一次鸦片战争里吃了大亏,签下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大清朝对英国人的心理阴影可想而知,恨不得看到英国人就绕着走,总觉得英国人这么着急要划定西藏边界另有企图来者不善。
清政府算计了一番,由于吃不准英国人接下去打算干嘛,来了一招“以不变应万变”——老子跟你拖,就是不划界,也不签新条约!指望拖着拖着英国人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筹办夷务始末》文献中这样记载:“细覆该夷酋来文之意,所重者不在定界,而在通商,苟使通商之请不行,则定界之议,或可中止……该夷虽犬羊性成,然嗜财好利,计算甚工,似不至遽舍五口通商重利,因此别生事端。臣等惟有坚守条约,持以镇静,且示以即使驶往天津,所请亦不能允准,获该夷妄念可以渐消。”
于是清政府就答复英国人说,咱们刚签过《南京条约》,开了五口通商,西藏跟邻国的边界“自古以来”就很清楚,没有必要再去重新划界,也没有必要在西部开通贸易。
大家现在不要一看到“自古以来”四个字就打鸡血,这就是个套话,真正的情况是中印边界“自古以来”就是一笔糊涂账。
所以说白了现在西段边界的这档子纠纷,归根结底是因为那会儿清朝太虚,虚到连谈都不敢跟人家谈,这一拖就拖了将近两百年。但西段的纠纷,目前来讲对我们是有利的,没有划清楚所以才有可操作空间,关于这个后面会讲。
虽然清政府故意逃避直面英国人,但英国人可不会真忘了这事儿,只好独自来划定拉达克地区与西藏和新疆的边界。班公湖以南的边界比较容易勘定,如今的争议也相对较小;北边喀喇昆仑山口这个边界点也很清楚,但是班公湖以北到喀喇昆仑山口之间的阿克赛钦地区究竟要怎么划,“自古以来”就是一笔糊涂账。为啥呢?因为这地儿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除了作为贸易通道几乎没啥用,连放牧都嫌太贫瘠。
网上有个说法认为“阿克赛钦”(Aksai Chin)一词的意思是“中国的白石滩”,以此来主张中国对阿克赛钦的主权。实际上这是个突厥语词汇,Aksai是“白石滩”的意思没错,但Chin的词义有争议,除了可以指中国外,还有一个意思是“通道”,所以阿克赛钦也可能是“白石滩通道”的意思。
可能不少读者对西部那一堆山没概念,读到这里已经糊涂了。我这里先跟大家扫个盲,拉达克这个地区一半属于喀喇昆仑一半属于喜马拉雅,夹在两座世界最高的山脉之间,2020年冲突的几个地方其实都在喀喇昆仑山脉,跟喜马拉雅没关系。喀喇昆仑跟昆仑山是两条不同的山脉,昆仑山自古就存在于中国的神话故事中,繁体字写作“崑崙”,分隔了青藏高原和塔克拉玛干沙漠;而“喀喇昆仑”(Karakoram)是当代音译,在突厥语中是“黑色砾石”的意思,名字相近纯属巧合,清朝时候的音译是“卡拉胡鲁木”。
阿克赛钦正好夹在昆仑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之间,这片区域的山脉非常破碎,根本找不出一条主山脊线。由于蒸发量高于降雨量,其东部地区就是一块鸟不拉屎的大盐碱地,西部有一条喀拉喀什河(Karakash River)往北流往南疆的和田,所以究竟以什么地理依据来分割,就会有很大争议,最合理的划界方式就是以喀喇昆仑的主山脊为界,整个阿克赛钦都归我们,传统边界就是这么划的。
▲2020年三个冲突点:加勒万河谷、空喀山口、班公错,都在喀喇昆仑山脉
但这里有个问题:喀喇昆仑主山脉,被狮泉河的支流什约克河所切穿,而什约克河的上游流域位于阿克赛钦东部——也就是说这里主山脊线和分水岭线并不是同一条线。而且自古以来中国跟拉达克的传统边界都位于喀喇昆仑山口。这个边界点位于喀喇昆仑主山脊的东边,连接着新疆和什约克河谷,这就导致了划界没法完全沿着主山脊来,得要在山口南边留给人家一段什约克河谷通道。
▲我们主张的实控线,刚好给印度在喀喇昆仑主山脊线东边留了什约克河谷的通道,简直不能更合理
▲1947年的中国地图,我们对边界的主张始终是一贯的
没想到英国人利用这个划界的漏洞,把边界推到了昆仑山脉。
1864到1865年间有个叫约翰逊(W.H. Johnson)的测绘官员,徒步穿过喀喇昆仑山脉,一直走到现在的新疆和田地区。按照他的说法,他在一个叫做赛图拉(Shahidulla)的地方遇到了克什米尔土邦主派驻的部队,这些部队已经在那儿驻扎20年了,并建立了一个堡垒,以保护来往的商队。于是约翰逊由此判断克什米尔土邦对边境的实际控制已经抵达了赛图拉。
中国学者康民军对于约翰逊的说法表示存疑,认为那座堡垒是先前中国人所建,1865年刚好有克什米尔的部队在那里驻扎,原因后面会说。
赛图拉如今已经建镇,就在219国道新藏公路边上,是个重要的边防团部,有个更著名的名字叫做“三十里营房”,走过新藏线的朋友应该都知道。当年的军营如今依然矗立在那里,成为了“赛图拉哨卡遗址”。
究竟事实如何,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约翰逊以此为依据,大笔一挥把克什米尔土邦的边界大幅推进到了喀喇昆仑山口以北的赛图拉,将整个阿克赛钦划归己有,他划的这根线被称为“约翰逊线”(Johnson Line)。英国政府当时对“约翰逊线”持审慎态度,并非所有人都对此表示认同。在1888至1892年期间,英国政府曾明确告诉过克什米尔政府,不要去打赛图拉的主意。
▲约翰逊当年的考察路线和划界主张
在“约翰逊线”被提出的前后那些年,英国人曾试图探索过其他几条连通新疆和西藏的路线,其中有些线路就是通过阿克赛钦的。但这些新路线与传统的相比,虽然更平坦好走些,但花费时间更长,所以很快就被弃而不用。这些新路线的发现,使得英国方面的一些具有战略眼光的官员,提出了对阿克赛钦的领土要求。我们的现在连接新疆西藏的G219新藏公路便是一条由于无法从拉达克通行,从而取道阿克赛钦的非传统路线。
▲1873年的地图,红色标注的是经过英国人考察可以通行的贸易道路,其中有传统路线也有新路线,但这些路线都需要经过拉达克东部的什约克河谷或羌臣摩河谷
话说英国当时像在自家后院一样划地盘难道就没人管吗?还真没人管,因为1864年新疆爆发回乱,阿古柏(Muhammad Yaqub Bek)挥兵入疆建立起了哲德沙尔汗国(Yettishar,1867年改为“洪福汗国”)。那阵子清政府失去了对新疆的控制,而阿古柏这一政权的存在也改变了中亚的地缘政治。正是基于这个历史背景,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相信学者康民军的判断——赛图拉堡垒是先前中国人所建,约翰逊碰到的克什米尔部队,是克什米尔土邦主趁着新疆动乱才派过去的,已驻扎20年的说法不足采信。
由于英俄两国正在中亚博弈,两边都争相笼络阿古柏,试图把阿古柏政权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一形势也更加坚定了英国要将边界推到昆仑山脉的想法,以便对新疆的事务进行插手和介入。
大家有没有看出来?英国人当时这些主张,实际上是“未雨绸缪”。
幸好1872年左宗棠入疆平叛,并于1878年收复并实际控制了新疆,这才让新疆回到了正轨。话说阿古柏军队负隅顽抗用的洋枪洋炮等军火设备,全都是俄国和英国为了收买他而赞助的。西方列强扶植地方政权的“搅屎棍”行为,乃是古已有之。
清政府的“雄起”算是争了口气,这就让英国人对划界的问题再次改变了态度。
当时的形势是这样的,新疆被夹在英俄博弈之间
▲正在进行火枪训练的阿古柏军队
出于对俄国的防范,1897年英国陆军情报局主任阿尔达(JohnArdagh)再次跟英国政府主张应该以昆仑山脉作为中印边界,并且对“约翰逊线”进行了修订,划了条更具有前进性的“阿尔达线”(Ardagh Line),也被称为“约翰逊-阿尔达线”(Johnson-Ardagh Line),将中印边界沿着昆仑山脉一直划到了帕米尔高原。这是英国主张过的最远的一根线,不过这个方案英国人从来没有正式向中国政府提出过。
因为修订版的“约翰逊-阿尔达线”划界主张在当时英国政府的内部都没有得到普遍认可。一来南疆已经重回中国的控制,沙俄南下的威胁减轻,让人畜无害的中国挡在前面挺好的;二来如果在高原无人区大幅将边界推进到昆仑山脉,会造成前沿哨所的补给困难,阿克赛钦这片无人区本身就是最好的防线,连当时的印度总督都认为以喀喇昆仑为界来驻防是最理想的;三来1891至1892年间,喀什地方的主簿李源鈵曾到过南疆边界进行踏勘,在喀喇昆仑山口设立了界碑,这个界碑得到了英国政府的承认。
李源鈵那次踏勘,后来在一本叫做《新疆图志》的书中有记载:“由明铁盖达坂及星硖尔达坂南通者为坎巨提(即罕萨);又东南为穆斯塔格山口,通巴勒提(即巴尔蒂斯坦)路;又东南卡拉胡鲁木达坂(即喀喇昆仑山口),又东南为昌器利满达坂,皆通条拜提(即拉达克)路。”这段话里,把沿着喀喇昆仑主山脊的几条传统贸易路线都列了出来。除了喀喇昆仑山口树立界碑之外,他还在昌器利满达坂埋下了木板做的界标。从文献上看“昌器利满”很可能指的是“羌臣摩河谷”,昌器利满达坂应该就是现在的空喀山口(Konka La),不过这一说法目前尚未得到绝对的确证,也未得到其他国家的认可。
▲这张地图上除了“穆斯塔格山口”,李源鈵提到的几个山口都列了出来
李源鈵在喀喇昆仑山口立碑这个事儿影响深远,对后来的西段划界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至少把一个点给锚定了。但也有人觉得界碑立得不够密集,留下了很大的争议空间。我认为李源鈵在当时,依然按照的是“划边境”而非“划边界”的思维方式,他觉得喀喇昆仑山口再往前就是三不管的边境地带,只要保证大清国的有效疆域能到这儿就行了,这么大一座喀喇昆仑山脉横在那儿,边界“显而易见”;他也没想到后世会有公路和汽车、会勘探出各种矿产,居然会有人为了这种鸟不拉屎、“毫无价值”的地方大打出手。
▲李源鈵当时立碑的两个点,如今留下来巨大的争议空间。大家看这个地图里,中国主张线位于两个点之间,印度主张线恨不得抠得越深越好
我得说,今人和古人在许多问题上的思维方式都是截然不同的,研究历史,最怕的就是用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去评判古人的行为。只有设法站在当事人的立场和观点上,才能得出相对客观的结论。
比起清政府的对外装聋作哑、对内自说自话,沙俄眼看着英国人往新疆深入推进倒是有点坐不住了。据说1893年中国驻圣彼得堡的高级官员洪钧(国外资料中一般使用Hung Ta-chen)在俄国人的授意下,给当时英国驻喀什的总领事马继业(George Macartney,他是驻华官员因此有中文名)递交了一份参考划界的地图,得到了当时的印度总督认可后,又由英国驻北京的公使窦纳乐(Claude MacDonald)在1899年递交给了总理衙门作为划界建议。这一划界建议后来就被称为了“马继业-窦纳乐线”(Macartney-MacDonald Line,本文简称“马窦线”)。这是英国政府唯一正式向中国政府提交过的划界建议。
▲据说这是洪钧当年提交的地图,虚线即为后来的“马窦线”
“马窦线”承认了喀喇昆仑山口的界碑,不再主张山口以北到赛图拉之间的区域,并且还主动把阿克赛钦的东半部分划给了中国——以什约克河与喀拉喀什河的分水岭为界。现在印度主张的阿克赛钦段“实控线”大致与“马窦线”近似。
英国人这是良心发现了吗?并没有。英国人这样划界是有条件的——他们希望清政府放弃对坎巨提(Kanjuti,即Hunza罕萨)的宗主权。
坎巨提在现在的巴控克什米尔,喀喇昆仑山脉的西段,跟我们新疆接壤,这地方我倒是去过,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坎巨提在乾隆年间成为了大清的附属国,定期向清政府朝贡。由于这里是英俄大博弈的重要战略地区,1891年,英国人找了个借口攻占了坎巨提及其邻国纳格尔(Nagar)。次年清政府认可了坎巨提为“两属之国”——既是英属印度的土邦,又是大清的附属国。因此即便成为了英属印度的土邦后,坎巨提依然继续向中国朝贡。用我前面讲的“加盟店”来比喻的话,可以理解为一个手机店,同时挂着小米和华为的招牌,同时给两家付品牌费。
▲罕萨首府的Karimabad是世界上唯一能够同时看见五座7000米以上雪山的城镇
这自然让英国人觉得很膈应,于是就有了1899年以“马窦线”换坎巨提这事儿。当时喀什官员黄光达一听就火了:“塔敦巴什及喇斯库穆地本属中,乃云印度代坎巨提让与中国,诚所谓幻想奇谈!”——“塔敦巴什及喇斯库穆”位于现在的塔什库尔干这一带,靠近瓦罕走廊,本来就在喀喇昆仑山脉以北,拿我们的主权领土换我们的附属国,这不是特么扯淡嘛!这种强盗逻辑就好像先自作主张宣称你家院子是我的,然后跟你说我把院子还给你,你把你家车库给我。
没多久,1900年北京义和团运动爆发,大清国上下“扶清灭洋”一通乱搞,关于“马窦线”的提议清政府就一直没有答复。等到1904年,印度总督寇松(Curzon)着急了,说你们再不表态就代表默认接受了!1905年还自说自话对“马窦线”进行了少许修正。
然而2年后的1907年,划定了中亚势力范围的《英俄条约》签订,大博弈宣告结束,英俄承认中国对西藏的权利,约定好了彼此都不染指西藏——这句话要划重点哦!条约中具体的说法是“除非通过中国政府的介入,否则不参与与西藏的谈判(engage not to enter into negotiations with Tibet except through theintermediary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也就是说,英国人已经否决了自己跟西藏谈判签约的资格。但需要说明的是——《英俄条约》里,英俄两国没跟中国商量过就将中国对西藏的权利定义为了“宗主权”,历届中国政府从来都没有承认过——直营店还是加盟店,肯定得要总公司说了算啊。他们如此定义,其实自己也是心虚的,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西姆拉会议。
又过了4年后的1911年,大清朝亡了;1917年,沙俄也亡了,英国人在中亚一时之间成了独孤求败,练成了“绝世武功”之后却没有了对手……于是之后的将近半个世纪里再也没人关心阿克赛钦这片荒无人烟的生命禁区究竟该归属于谁。
回看清朝与英国的边界谈判的策略,基本上就是一个“拖”字诀,一直拖到国都亡了,结果就把这个棘手的问题留给了我们——不过呢,西段边界遗留下来的问题,既是挑战,也是机遇,这个我到后面会继续讲。
大清国亡了之后,各省各地都闹起了独立,包括当时的西藏。在1912到1950年这段时间内中国暂时失去了对西藏的直接控制,这时候英国这根搅屎棍觉得既然西段的威胁已经消除,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在东段搞搞事情,于是臭名昭著的“麦克马洪线”(McMahon Line,本文简称“麦线”)横空出世。
首先要讲一下,我曾经对“麦线”存在一个误解。
印藏的传统边界,是以喜马拉雅山脚和山下河谷平原的交界线为边界的。大家可以看下印度和不丹的国境线,印度这边全都是平地,不丹那边全都是山,边界十分清晰。但假如你从地图上看西藏和南亚,却很容易就会产生这样一种直觉上的认知——喜马拉雅正好像一堵墙一样把西藏和南亚隔开,墙的北边是西藏,墙的南边是南亚。我过去曾错误地认为:喜马拉雅山脉是雅鲁藏布江和恒河的分水岭,北边的水系都进了雅鲁藏布,南边的水系都进了恒河。
这样看来,“麦线”以喜马拉雅分水岭为界来划分印藏边界的方法岂不是更合理?
在这个事情上,直觉骗了我。从南亚的角度北望,喜马拉雅根本不是一堵墙,而是一座土台。假如你曾经陆路穿越过喜马拉雅,从南到北基本都是一路往上,从北到南则是一路往下——总体而言,要么上山,要么下山,而不是“翻山”。由于每年季风给喜马拉雅南麓带来的大量降雨,将山体蚀刻得犬牙交错,造成了南北面极大的地貌差异。恒河水系有好几条支流,其源头都在喜马拉雅主山脊的北边,其径流直接向喜马拉雅纵向切穿,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恒河不正是雅鲁藏布江的一条“支流”嘛,两条河最终交汇。南亚和西藏真正的分水岭,应该是冈底斯山脉和念青唐古拉。尽管“麦线”大约有90%的部分确实是顺着山脊线划的,但其主张的“横贯且唯一的大喜马拉雅的分水岭”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一旦你理解了“墙”和“土台”不同,也就能够明白为什么印藏传统边界以山谷和平原的交界线为界——土台下面的墩子部分,当然应该算是土台的。而“麦线”的主张,就相当于把土台墩子给划走了,十分牵强附会。我不否认“麦线”在某些区域能够减少双方的接触,但在另外一些区域也非常粗暴地将原来联系紧密的一些地区一切为二,制造了更多的争议。
▲喜马拉雅其实只是作为青藏高原这个“大土台”的边缘
▲印度洋板块俯冲潜没到亚欧板块下面,抬升起了青藏高原,因此传统边界倒是正好符合两个不同大陆板块的划分
▲从喜马拉雅山脉俯瞰印度次大陆,平地和山地的分界线十分清晰
▲恒河与雅鲁藏布江其实属于同一水系,大量支流切穿了喜马拉雅
▲1936年印度在等高线地图上标记的“麦线”,并非按照分水岭走向,也不存在这样一条分水岭
总之,喜马拉雅山脉由于在地质上属于两大板块交界带的特殊性,山区和下面的河谷平原的界线非常清晰,使用所谓“分水岭”来划界的合理性反而远远不如传统印藏边界。从人种、语言、经济文化交流上来看,藏南地区自古以来都跟西藏是一体的,跟河谷下面的阿萨姆平原反而是割裂的。
更何况,“麦线”的性质跟之前讲到的“马窦线”一样,本质上是一笔买卖。
“麦线”是在1914年西姆拉会议后的《西姆拉条约》中首次以文件形式出现的,西姆拉会议本质是妄图变更西藏国际政治地位,当时英国人想要谈三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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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国亡了之后,西藏与中国的关系问题; -
西藏与中国内地的划界问题; -
西藏与印度的划界问题。
▲印藏密约中的附图1,上面只有英国和西藏地方政府的签章
▲印藏密约中的附图2
▲这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网站上下载的原版《艾奇逊条约集》第十四卷PDF截图,并无《西姆拉条约》
▲印度政府官网上的《艾奇逊条约集》第十四卷伪书,收录了《西姆拉条约》
▲早在一百多年前,英国人就已经把火车修到了喜马拉雅山区里
▲1909年英属印度帝国的地图,并不包含藏南,西段则按照“约翰逊线”来划的
▲1947年印度独立后的第一张行政地图,把藏南划给了自己,克什米尔跟中国边界属于未定界
▲1951年的第一版印度地图,克什米尔依然属于未定界
▲1954年的第二版印度地图,边界的主张跟现在基本一致,那时候印度尚未收复果阿
▲为了维持占领每天要烧掉5000万卢比的锡亚琴冰川,多修点厕所不好吗?
▲印度在印巴停火线上死抠一块锡亚琴冰川出来的做法,就跟在西段死抠阿克赛钦是一样的行为模式,所以跟印度人做生意一定要小心,简直无孔不入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印度把领土问题上升到了“民族尊严”,尼赫鲁当时是这样说的:“像印度和中国这样两个大国,为了占有几座山峰——不管这些山峰是多么美丽,——或者为了占有几乎是荒无人烟的某些地方,因而发生一场大规模的冲突和战争,那将是极其愚蠢的。但各位议员都知道,并不是这样。当这种冲突发生的时候,就扰乱了我们内心的信念,伤害了我们的自豪感、我们民族的自豪感和自尊心等等。”这种“尊严文化”是印度文化的一部分,在印地语中有个词叫“Izzat”专门来指称,有点类似于中文里的“气节”,所以印度人特别看重。他们觉得中国没打招呼就修了新藏公路是在“欺负”印度,伤害了印度的“尊严”,而事实上我们是跟印度主张过对阿克赛钦的主权的,但印度当时根本就回避谈这个问题。
往更深的层面上来讲,印度人认为中国要求通过谈判解决的边界问题是对印度民族历史真实性的“抹黑”。为啥呢?因为历史上并没有印度这个国家,印度也没有自己的历史,印度作为一个国家的历史是在印度诉求独立的过程基于印度教民族主义拼凑、杜撰出来的,而“三千年历史的既定边界”正是这种虚构历史观的一部分。(参见《为啥中印两边的网友都觉得对方是白眼狼?——解构印度民族主义虚构历史》)中国要求对印度的“历史边界”进行谈判,这根本就是对印度作为一个国家的身份的攻击……这就好像越穷的人越怕别人说自己穷,正因为印度自古以来不是一个国家,所以才在“国家边界”问题上特别敏感。
印度在1962年之前有一种“迷之自信”,或者也可以说狂妄自大,他们觉得自己的“非暴力”主张是天下第一真理。这种自大到了一种什么程度呢?赫鲁晓夫上台后访美,有段时间美苏关系解冻,照理说这是当时美苏之间的形势需要……结果印度国内特别嗨,认为这是印度的功劳,多亏了印度多年来坚持不懈地鼓吹文明、讲理的态度来处理国际争端,如今证明了连美苏这样的超级大国都要接受印度开出的“非暴力”这一处方,一下子觉得印度古老宗教的思想照耀全宇宙。一个国家自大到这种程度,当然是油盐不进的,所以在边界问题上完全“不容谈判”。但是边界问题不谈又解决不了,而且你既然主张“非暴力”,怎么可能不谈呢?因此尼赫鲁在关于是否跟中国进行边界谈判的问题上,充满了自相矛盾的说辞,一方面他说自己是亚非新独立国家的领袖以及不结盟运动的倡导者,一贯强调通过谈判解决的国际争端;另一方面又多次重申印度的边界是不容谈判的。
- 1954年中印协定已解决了两国之间的全部问题;
- 中印之间不存在未定边界和争议边界;
- 印度出版的地图是基于地理、传统、条约的,具有充分权威性,没有可以怀疑的余地;
- 除了个别小地方的归属应该通过协商来解决外,中印边界不需要谈判;
- 中国政府必须接受印度的全部主张,并按照印度地图去修改自己的边界画法;
- 1914年的《西姆拉条约》是合法有效的。
尼赫鲁在印度议会里其实承认过阿克赛钦地区的边界并未划定,也知道中国对这一地区的态度,然而后来由于中国在印度不知情的情况下修通了新藏公路,他鉴于此认为中国是背信弃义,故意把生米煮成熟饭,与此同时舆论煽动下印度国内民众的愤慨也使得他被民粹所绑架,令他改变了观点。
中印边界事态升级了之后,尼赫鲁谈判也不是,不谈判也不是,于是搬出了一套说辞:要谈判可以,但除非中国先把军队从阿克赛钦撤离,否则没得谈。他认为中国占领着印度的地方跟我们谈判是不平等的,这种情况下没法儿谈。我们当然不会自废武功放弃优势,后来尼赫鲁又换了一个新的建议,要求中国在西段退到印度主张的国界线后面,而印度退到中国主张的国界线后面,共同撤退,这样大家都“公平”——其实公平个屁啊!如果按照这样操作的话,中国得要让出五万多平方公里,印度却只要撤走碟穆绰克一个哨所,大约只有一百多平方公里。周总理也很机智,他说如果要这样后撤就应该在全部的中印边境实施——中国撤到“麦线”后面,你们也撤出藏南。印度人听了这个“提议”后就不做声了。
印度人类似的小聪明还体现在偷换概念上。比如印度的立场是边界问题“不容谈判”,但两国关系剑拔弩张不谈不行,尼赫鲁就非要用“会谈”(talks)一词来取代“谈判”(negotiations)。并且在尼赫鲁的定义里,“谈判”的意思指的是“为了说服对方同意印度立场是正确的而进行讨论”。再比如周总理一直提议说咱们现在先维持现状,尼赫鲁一开始不肯,后来又“同意”了。但他所谓的“现状”其实指的是印度所主张的“原状”,也就是“中国进入阿克赛钦之前的状态”,即印度主张的边界线。印度实际上认为“现状是中国侵略的产物,要以现状作为最后解决的指导原则,这是我国完全不能接受的。”尼赫鲁的所谓“维持现状”是要把印度主张的领土上的中国人都赶出去。因此呢,印度在答应了“维持现状”之后,依然把巡逻队派进我们中国的领土,然后说是为了“维持现状”。
而且吧,印度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讲道理的,但他们对此自有一套逻辑:“(拒绝谈判或会谈破裂),印度将被指责为不讲道理,暂时被视为不讲道理,总比被视为软弱怯懦要好一些。”
▲抗中神剧截图
▲洞朗对峙的原因是中国要修路,印度不让我们修路
▲德普桑对峙的原因是印度修了条路,中国要求让他们把哨所都拆了
▲加勒万河谷的冲突原因是中国和印度修路修得碰上了……几起事件全都是“修路引发的惨案”
▲经济发展是比飞机大炮更有杀伤力的武器,因为征服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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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一个威权政府终结印度当前的低效率制度; -
不同宗教、民族、阶级由于各自诉求的分歧而导致印度再次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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