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庸之诚(沃民高科沃德研究院研究员)
2023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美国加强了对以色列的政治支持和军事援助,表现出“重返”中东的姿态。随着冲突不断升级以及人道主义危机加剧,美相关政策饱受国内外多重质疑。
综合美政府、国会及多家智库、媒体、民调机构的观点,现将此轮巴以冲突对美造成的冲击影响分析如下。
此轮巴以冲突对美的冲击影响
(一)加剧美社会分裂与两党分歧
冲突爆发初期,美政府高层、民众与以色列形成了高度共情,美5家主流机构于10月7日-19日做的民调结果显示,超过半数美国人支持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的支持率仅有12%左右,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然而,自10月底以色列开展地面行动以来,由于有关加沙人民伤亡和人道主义灾难的消息逐渐增多,美对以的共情也自下而上开始瓦解,民意分裂显著加剧,致使美国内出现了大规模反对以色列地面入侵的抗议活动。
如11月4日的华盛顿游行示威,许多美国民众透过媒体表达对拜登政府纵容以色列屠杀巴勒斯坦人的愤怒;马里兰大学10月20日-22日通过民意调查得出结论,两党分裂愈加明显,越来越多的共和党人希望美支持以色列,而越来越多的民主党人希望美保持相对中立,多数受访者认为拜登在巴以问题上的立场降低了他们在选举中为其投票的可能性。
进入11月,由于以色列地面军事行动造成的加沙人员伤亡愈演愈烈,美国民意进一步分裂。
马里兰大学11月3日-5日再发民意调查结果显示,主张支持以色列的人数比例从此前的36.8%下降到29.1%,主张支持巴勒斯坦的人数比例则从9.2%上升到12.9%,认为拜登政府过于“亲以”的民主党人士比例从24.4%上升到34.4%。
盖洛普11月1日-21日的民意调查显示,50%的美国人支持以色列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45%则反对意见,完全对立的立场充分体现出美国民意的分裂程度之深。11月14日,美政府超过500名公职人员联名致信拜登,抗议其对以政策。
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11月10日-14日民意调查显示,拜登的国内支持率下降到其担任总统以来的最低点;美穆斯林群体也掀起“抛弃拜登”运动,呼吁2024年大选不给拜登投票。
兰德公司分析师威廉·马塞利诺认为,冲突爆发以来出现的大量虚假信息,令民众难以知晓事件真相,这种舆论斗争也促使美国社会分裂的加剧。
(二)加速消耗美军事资源
冲突爆发后,美在中东政策重心从外交转向威慑。美海军第一时间派出两个航母打击群,“巴丹”号两栖突击舰和“卡特霍尔”号两栖登陆舰也相继驶入红海海域,完成美海军数十年来在中东地区最大规模的集结。美空军也加强了军力部署,F-16、A-10、F-5E战斗机在海湾地区的数量直接翻倍,加上两艘航母上的四个F/A-18战斗攻击机中队,美在中东地区可投入作战的飞机数量超过100架。同时,美将“萨德”反导系统运入沙特阿拉伯,还完成了“爱国者”防御系统在沙特阿拉伯、科威特、约旦、伊拉克、卡塔尔和阿联酋的部署。
据美国会研究服务处的数据显示,截至10月31日,美向以提供了20000支M4A1卡宾枪、5000套PVS-14型夜视仪、3000枚M141掩体摧毁弹药、400门120毫米迫击炮和75辆联合轻型战术车辆,供应以色列“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使用的“地狱火”雷达制导导弹2000枚及36000枚30毫米弹药,还空运了大量包括波音公司生产的小直径炸弹、铁穹系统拦截弹、联合制导攻击武器和155毫米炮弹,并计划将美陆军采购的两套“铁穹”导弹防御系统租借给以色列。此外,美情报界正全力为以提供情报支援,严密关注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和叙利亚受伊朗资助的武装组织的动向,并派出特种部队协助以色列寻找和营救人质。最后,除了前期落实的军事援助,拜登还向国会申请获批了143亿美元的对以紧急援助,美国防部也追加了54亿美元应对巴以冲突的额外预算。
以色列在加沙地带行动的推进,以及与北部真主党之间小规模冲突的持续,刺激了以对美的武器需求。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认为,俄乌冲突依然令西方军工企业加速生产军用物资,而巴以冲突将进一步加剧军工产业的生产负荷。尽管如此,美国内鹰派人物仍认为美方做得不够,如米切尔航空航天研究所院长、退役中将大卫·德普图拉提出,美当前在中东部署的军力依旧不足,为保证对伊朗等反美势力的威慑,美应长期在中东部署F-35、F-22等先进机型,不但要给出清晰的外交红线,更要拥有绝对优势的军事存在。
(三)扰乱美中东战略布局
拜登执政以来,随着国内外战略环境的变化,其对特朗普时期的中东政策作出了一系列调整。其中,调整幅度最大的是重返“伊核协议”,以解除部分制裁为条件,重新开展美伊谈判;重拾巴以问题的“两国方案”与“以土地换和平”原则,旨在缓和双方矛盾;在也门危机上对沙特进行“胡萝卜加大棒”的外交政策;有限介入叙利亚内战,美扶持的反阿萨德武装组织已基本停止了进一步对阿萨德政府控制区的进攻。总的看,拜登政府的中东政策,既包含对特朗普政府中东政策的延续,也有其为适应新形势而进行的调整,主要表现为以大国竞争为核心,重拾多边主义主导机制,恢复实施价值观外交,保持中东作为美国维持霸权的基础。
拜登政府于2022年10月发布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勾勒出美在中东的战略框架:
一是重新定位中东地区,即保持美与中东国家在政治、经济、人文来往等方面的密切联系,有助于美在意识形态、地缘竞争、能源供给等领域同中俄竞争;
二是继续利用中东能源,虽然美利用新技术已能满足其本土的油气资源需求,但美仍不放弃利用中东地区在世界能源供给方面的战略价值,借此威慑甚至制裁与美敌对的国家;
三是进行以遏制中俄为核心任务的中东外交,警惕中俄在美战略收缩后填补其在中东的“权利空缺”。
美军车队通过伊拉克边境
为实现中东乃至欧亚战略布局,美在政治上还绕过巴以矛盾,推进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的和解。2020年《亚伯拉罕协议》签订后,以色列与阿联酋、摩洛哥、苏丹、巴林4个阿拉伯国家实现了关系正常化。美还积极打造其主导的“I2U2四方机制”(美国、以色列、阿联酋、印度),并计划在2027年以前,向全球基础设施投入6000亿美元,同时加强沙特、印度与欧洲各国的经贸往来,扩大美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在倚重外交和经济手段的同时,美尝试收缩在中东的军事投入,将更多的军事资源投入到印太地区及俄乌战场,专注展开大国竞争。
然而此轮巴以冲突,严重破坏了中东的安全稳定,地区部分航道受到负面影响,以色列地面行动更是造成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美国加大在中东地区的军力部署,改变了之前的战略收缩态势,加剧了以阿乃至以色列与整个伊斯兰世界的矛盾,迟滞了以色列与沙特阿拉伯关系正常化谈判,冲击了美、沙、以三边关系,影响到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计划的推进实施。
(四)美对以色列的控制力及对中东盟友的影响力减弱
外界普遍认为,美国的支持是以色列安全的重要支柱,但以色列其实始终拥有一定的战略自主性,包括在修建定居点等问题上,美对以的影响非常有限。拜登政府在冲突爆发之初的策略是“一里一外”:即公开场合完全支持以色列,私下尝试让以色列保持克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布鲁金斯学会发表观点认为,从后来的空袭及地面行动看,美对以色列的影响与掌控相当有限,充分暴露出美通过以色列维系其在中东战略部署的脆弱性。
《纽约时报》11月5日报道称,美官员多次与以色列举行会议,建议以方在加沙行动中使用当量更小的炸弹,通过情报确保袭击目标的准确性,以降低加沙的平民伤亡,但却遭以方拒绝。11月24日,以色列与哈马斯实施人道主义停火后,美以之间就地面行动的方式及人道主义援助问题再次出现较大分歧,美对以施加的外交压力越来越大。
另外,在加沙地带的战后重建和政治安排上,美以势必存在冲突,内塔尼亚胡11月6日声称,本轮冲突结束后以色列将“无限期承担加沙安全责任”,而美主张在国际社会的支持下由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来接管加沙,美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12月3日甚至表示,如果以色列不保护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人,以色列“战术上的胜利”会成为“战略上的失败”。
另一方面,美国的许多阿拉伯国家盟友此次并未对哈马斯进行谴责,相反,对于美国的穿梭外交和军事援助,阿拉伯国家普遍表示不满,这表明美与阿拉伯国家间的认知差异,不会因几十年的同盟关系而发生实质性改变。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表示,美国认为巴勒斯坦人的生命没有以色列人的生命重要,也就是阿拉伯人的生命没有以色列人的重要,美国对国际法的运用具有选择性,人权的保护也存在国境、种族和宗教的边界。布鲁金斯学会认为,美寄希望于哈马斯对以色列袭击的烈度能引发阿拉伯世界的愤怒,完全是“一厢情愿”,阿拉伯国家对美政策的支持,只取决于结束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占领。
随着以色列地面行动的深入,阿拉伯世界出现了大范围、大规模的抗议活动,与冲突爆发初期阿拉伯国家在政府层面的象征性表态形成鲜明对比。
据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梳理,10月26日,9个阿拉伯国家外长发表联合声明,反对以色列使用暴力伤害平民。在社交媒体上,许多阿拉伯评论家和意见领袖提出,以色列长期以来对约旦河西岸的占领和对加沙地带的封锁是爆发冲突的根源,并强调了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定居点的扩建带来的负面影响。11月21日华盛顿近东研究所刊文提出,美在中东的影响力正在加速下降;独立研究机构IIACSS于10月17日-29日在伊拉克、约旦、叙利亚、埃及、黎巴嫩和巴勒斯坦做的民意调查显示,这些国家民众的对美认同和支持也在不断下降,处于历史低点,反而对中国、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度不断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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