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甚至整部红楼梦,最讨厌的丫鬟,没有之一

不兜圈子,就是:秋纹。

黛玉与晴雯、宝钗与袭人,这样的对照已经太多,然而曹老板写人,向来都是“全息式”,手法也是千变万化,从不刻板僵硬,细细品读,这一向被称为“钗副”的袭人,也有两个“袭副”形象可以对照:麝月、秋纹。

三人的“一体”,在行文中时有透露。

抄检大观园之后,则更加清晰明白:“宝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他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

纵观全书,几乎每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儿都有其可爱之处,偏偏这个秋纹,几次较为详细的描写,怎么看,都可爱不起来。

水文一时爽,一直水文一直爽,反正秋纹的文字也不多,本篇索性把几次名场面,都给摘出来,拼凑个秋纹全集,让她一次秀个够。

◆ 仗势欺人,和碧痕一道辱骂小红。

第二十四回: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说笑着进来……忽见走出一个人来接水,二人看时,不是别人,原来是小红。二人便都诧异,将水放下,忙进房来东瞧西望,并没个别人,只有宝玉,便心中大不自在。只得预备下洗澡之物,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上门出来,走到那边房内便找小红……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道:“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纹道:“这么说,不如我们散了,单让他在这屋里呢。”

怡红院,甚至整部红楼梦,最讨厌的丫鬟,没有之一

小红在怡红院受排挤,人所共知,不过往往都把这“排挤人”的罪名栽在晴雯头上,连脂砚斋也凑趣:“管家之女,而晴卿辈挤之,招祸之媒也。”

但总计小红所挨的排揎,秋纹、碧痕、晴雯三人说过的话里,晴雯说的,顶多就是几句风凉话,哪里称得上“骂”这个帽子?可见“风流灵巧招人怨”,真不妄也。不独书中人怨,看书的歪派来的罪名也不少。

——要么就是脂砚老头儿拿“晴雯”代指了“宝玉身边一干人”,呵呵,晴雯这时候已经是怡红院第一人了?不是吧?

——宝玉要叫小红上来,却“怕袭人等寒心”,脂砚又赶忙分辩:“是宝玉心中想,不是袭人拈酸。”

横横,横说竖说,小红受排挤,都是晴雯干的,可是那个深受袭人“陶冶教育”的秋纹一番恶语相向,老头儿又装看不见了——脂批当然有脂批的价值,可是当脂批和原著文本产生激烈冲突,不可调和时,选谁弃谁,呵呵,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跑题了,还看秋纹的表现。

◆ 奴性十足。

第三十七回,因为得了贾母的“几百钱”和王夫人的衣裳而沾沾自喜:“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气”“几百钱是小事,难得这个脸面”“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象这个彩头”……

够了,难怪招来晴雯的讥刺,而厌烦晴雯的,也少有拿晴雯此时言辞攻击她“尖刻”的。可见晴雯这几句话,真是比刀子还尖,一针见血,不容反驳呢。还有那句:“众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

好嘛,又是“众人”,又是“都”,这“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怎么混的?也就是秋纹例外,赶紧道歉:“原来姐姐得了,我实在不知道。我陪个不是罢。”——她倒也知道“西洋花点子哈巴儿”是谁,怪不得袭人听了也无可无不可:“少轻狂罢……”

怡红院,甚至整部红楼梦,最讨厌的丫鬟,没有之一

◆ 不长眼色。

第五十五回,三驾马车刚刚上任,知趣的(凤姐、平儿都很明白)谁不低调、顺从、少寻是非,尽量配合新领导,把工作做好。

但是,可是,可但是,世界上永远不缺蠢货,何况“刁奴”“愚妾”满地走的贾府。结果就冒出来个没眼色的吴新登媳妇,又有个往枪口上撞的赵姨娘,个个抹一鼻子灰了事。平儿也被抓包当了筏子,被支去叫饭催茶:“平儿这里站着,你叫叫去”。

当然不能当真要平儿干这事,平儿退出,正教训诸媳妇不长眼色,谁来了?秋纹!

小妮子来得倒也骄横:

正说着,只见秋纹走来。众媳妇忙赶着问好,又说:“姑娘也且歇一歇,里头摆饭呢。等撤下饭桌子,再回话去。”秋纹笑道:“我比不得你们,我那里等得。”说着便直要上厅去。

幸亏有平儿在:

平儿忙叫:“快回来。”秋纹回头见了平儿,笑道:“你又在这里充什么外围的防护?”一面回身便坐在平儿褥上。平儿悄问:“回什么?”秋纹道:“问一问宝玉的月钱、我们的月钱多早晚才领。”平儿道:“这什么大事。你快回去告诉袭人,说我的话,凭有什么事,今儿都别回。若回一件,管驳一件;回一百件,管驳一百件。”秋纹听了,忙问:“这是为什么了?”平儿与众媳妇等都忙告诉他原故,又说:“正要找几件利害事与有体面的人开例作法子,镇压与众人作榜样呢。何苦你们先来碰在这钉子上。你这一去说了,他们若拿你们也作一二件榜样,又碍着老太太、太太;若不拿着你们作一二件,人家又说偏一个向一个,仗着老太太、太太威势的就怕,也不敢动,只拿着软的作鼻子头。你听听罢,二奶奶的事,他还要驳两件,才压的众人口声呢。”秋纹听了,伸舌笑道:“幸而平姐姐在这里,没的臊一鼻子灰。我赶早知会他们去。”说着,便起身走了。

秋丫头倒也不失为“听人劝,吃饱饭”的典型(当然,若非这样的个性,袭人也不可能“陶冶教育”她)。

怡红院,甚至整部红楼梦,最讨厌的丫鬟,没有之一

◆ 狐假虎威,把“身份地位”拿捏得死死的。

第五十四回,元宵节夜宴期间,宝玉离席,“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随着”。那一次,无数人的注意力,都只在贾母追问“袭人怎么不见”,却不留心看秋纹的表现。

一言以蔽之:把“宝玉”这张牌打到了极致,捎带着自己也沾点口头的或实际的小实惠。

譬如宝玉小解,刚好有人过来——只见两个媳妇子迎面来了,问是谁,秋纹道:“宝玉在这里,你大呼小叫,仔细唬着罢。”

这扯虎皮拉大旗的一句,立刻占据话语制高点——“那媳妇们忙笑道:‘我们不知道,大节下来惹祸了。姑娘们可连日辛苦了。’”

当宝玉要洗手,小丫鬟捧了水盆来——“秋纹先忙伸手向盆内试了一试,说道:‘你越大越粗心了,那里弄的这冷水。”

小丫鬟说,自己倒的是滚水,天气太冷,水一会儿就凉了。说着,“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滚水走来”,小丫鬟要水,老婆子不给,秋纹立刻出手——“秋纹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

“那婆子回头见是秋纹,忙提起壶来就倒。秋纹道:‘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着的人就敢要了。’”

刷脸还是很管用的,当然,秋纹也是把“身份地位”四个字吃了个透透,非常精准地知道能不能从婆子那里要水,应该要多少。如果说单单是骄横,那还可以说是有个性,但这一边对下骄横,一边对上却又乖巧伶俐得很,可不就活脱脱的“欺下媚上”吗。

然后“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沤了,跟进宝玉来”——她果然说到做到,真把老太太的茶吊子倒了洗手,尽管不是真从茶吊子里倒的,四舍五入也差不多吧,这小便宜占得,呵呵。

五十四回这一次,大约也是秋纹几次出场,最不招人讨厌的一次,尽管还是带着那股刁蛮狡猾的劲儿,捏捏鼻子也就忍了。

通部书看来,差不多可以说,怡红院诸丫鬟中,麝月是最为稳妥的一个。因此才会有“开到荼縻花事了”,诸芳散尽的时候,她承担了“送春”的责任。晴雯夭折,袭人被打发掉,秋纹呢?仿佛没什么人考证,可能也没多少人关心——这种状态,只能说是她平时的表现决定的。既不讨人喜欢,自然无人牵挂。

怡红院,甚至整部红楼梦,最讨厌的丫鬟,没有之一

或者可以这样说罢:麝月身上,集中体现了袭人“会照顾人”“妥当”等优点,秋纹身上,折射的就是袭人的各种不足。

怡红院,甚至整部红楼梦,最讨厌的丫鬟,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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