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无人匹敌糟糕的战时总统

美国总统差不多都是战争总统。不是发动新的战争，就是将上一场战争继续打下去。特朗普自称任期内没有发动任何新的战争，这没错，但阿富汗战争在他的任期内还在打。

拜登也没有发动新的战争，结束了阿富汗战争，乌克兰战争和加沙战争不是美国发动的，乌克兰战争是北约东扩最终导致的，加沙战争与美国支持以色列分不开，但都不是拜登期间开始的，是历届前任累计的锅，只是在拜登任上爆发了。

作为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的最高领导人，拜登即使没有直接发动战争，也有责任将战争迅速结束，至少将战争引向对美国有利的方向，以及将阿富汗战争以有利于美国的方式结束。

拜登都没有做到。

阿富汗战争的开始是以追缴本·拉登开始的。以塔利班逆天理反人道和庇护本·拉登为名打进阿富汗，在法理和道义上站不住脚，但对“美国人的感情”来说还算有理有据。问题是，20年打下来，不仅塔利班死灰复燃，还打出个更加逆天的ISIS。

美国本来想强力翦除伊斯兰极端势力这个西方社会的毒瘤，并在从外高加索到中亚到北非的大中东策动西方化，同时钉住俄罗斯和中国的“柔软下腹部”，为以色列解困，建立冷战后的世界新态势。没想到崩了自己的牙口，浪费了时间和金钱，不仅被俄罗斯咸鱼翻身，被中国悄悄崛起了，还在伊斯兰世界更加遭人恨。

撤出阿富汗是必须的，但需要在“保住胜利成果”的前提下，问题是：可能吗？

在美国控制下，阿富汗的世俗化取得一定的进展，尤其在城市。经济正常化也有一定的成就。但塔利班不仅与加尼政权势不两立，还在军事上攻城略地、锐不可当。美国期望阿富汗政府军至少能抵挡一阵子，让美军体面撤退后，还有时间装着看不见正在急剧恶化的阿富汗局势。但阿富汗军政人员不这么想，他们需要在美军撤离之前，体面地离开阿富汗、躲开塔利班。

在这样的争先恐后中，美军撤退成为逃跑大竞赛，西贡撤退重演并不意外。

但美国在阿富汗的溃败对美国是沉重打击，不仅20年反恐一风吹，美国和美军的体面也一风吹了。有人甚至把普京在2022年胆敢进军乌克兰归结于看到美国和美军的无能，这当然是“必须打败普京”的又一个理由。

但是，重演历史的话，美国有更好的办法体面撤出阿富汗吗？其实没有。

加尼政权和阮文绍政权一样，失败在军心和民心上。丧失了民心，军心必然动摇；军心一旦动摇，什么枪炮都只是对方的战利品。如果伪军能打，根本不需要美军在背后撑着，美军撤不撤根本不是问题。伪军不能打，之所以还在打下去，是因为美军在后面撑着。美国一旦决定撤出，必然是美军和伪军的逃跑大竞赛，伪军兵败如山倒无法避免。

美军在特种部队加空中优势轻易取得最初胜利的时候，及时撤退，本来是最好的机会。但这不符合美国的政治设计，美国对把阿富汗交给北方联盟不放心（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不无道理），更对在文化、政治上彻底重造阿富汗心有幻想，情不自禁地把自己代入阿富汗的“上帝”地位，兴高采烈地重造阿富汗。这当然越陷越深，出不来了。

所以，阿富汗的溃败并非拜登之过，他只是必须背锅的那一个。他兴冲冲地在2020年民主党踢出桑德斯后捡漏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一点。

乌克兰战争也是历代美国政府策动北约东扩的结果，但这事拜登也有一份。奥巴马的8年是北约东扩和颜色革命的高峰，拜登作为副总统，对外交和安全事务有重大影响。上任后，继续在乌克兰推波助澜，战争爆发前与普京的一系列会谈成为聋子的对话，双方像相向而行的列车，都坚信对方才是必须停车避让的一方。

乌克兰战争爆发后，拜登高估了美国和西方的力量，以为在乌军抵抗和西方政治经济围堵之间，俄罗斯将迅速崩盘，毕竟从GDP到枪炮坦克数量，俄罗斯都微不足道，怎能不立刻溃败呢？

然而，乌克兰战争是各方都错误高估自己力量的奇怪战争，各方都在承担高估的代价。美国的代价是重新陷入一场赢不了的战争，唯一的“体面”是拜登从一开始就排除了美军卷入的可能性。

历史会最终评判这是拜登的英明还是愚蠢。美军入场的优点是显示美国决心，也有可能在俄军初期溃败中临门一脚，一举打爆俄罗斯，迅速迫使普京求和。缺点是美军连越共和塔利班都打不爆，对俄军取得迅速胜利的可能性在最好情况下也只是不确定，核大战的危险更没人愿意沉浸其中。

美国军援挤牙膏也难说是拜登的精明还是短视。美国的目的是用最低代价打爆俄罗斯，“按需军援”并非不合理，只是美国对“需”持续低估，“需”总是弄成“刚好不够”。但军援急剧升级与美军入场的危险差不多，不仅代价太大，把俄罗斯打急了，拉响核导火索未必只是威吓之词。美国不在乎乌克兰与俄罗斯同归于尽，但美国不愿意自己与俄罗斯同归于尽。

但是，重演历史的话，美国有更好的办法打赢乌克兰战争吗？其实没有。

只要乌克兰颜色革命继续在和平中深化，就是美国的胜利；但一旦战争打响，美国的胜利就消失了，因为这是乌克兰赢不了的战争。俄罗斯可以缺任何东西，但有粮有油有钢有核有人，胜利只是大胜还是惨胜的差别。事实表明，俄罗斯高估了自己，大胜做不到。但俄罗斯不能败，败了意味着二次崩溃，而这次分裂出去的不是加盟共和国，而是俄罗斯的肢体和躯干了。俄罗斯只有死战到底，不胜不休。俄罗斯也坚持了下来。

但美国要是不能使得乌克兰赢的话，美国就输了。美国失掉的不仅是乌克兰，而是欧洲。美国战略重点在从欧洲转移到亚太，但欧洲的战略重点永远是欧洲，乌克兰正在成为欧洲的前门。这本来是通商和交往的前门，但在乌克兰战争之后，成为守家护院的前门了。问题是，欧洲靠自己抵挡不是俄罗斯的政治、军事压力，但美国是否靠得住，乌克兰是风向标。

另一方面，美国要维持Pax Americana也越来越依靠欧洲。中美对抗的话，欧洲站队美国是美国胜利的必要条件，但欧洲站队中国则是中国胜利的充分条件。美国不能失去欧洲，但乌克兰可能成为越来越难以承受的代价，因为乌克兰战争正在成为越南战争2.0。

对于美国来说，越南战争意味着在主要战略资源在错误战略方向被错误的敌人消耗了，导致主要战略方向漏洞大开，战略态势严重恶化。在越南战争时代，苏联是主要敌人，欧洲是主要战略方向，中国（和越南）是次要敌人，亚太是次要战略方向；现在中国是主要敌人，亚太是主要战略方向，俄罗斯是次要敌人，欧洲是次要战略方向。

不同的是，在越南战争时代，美国可以壮士断腕、甩掉东南亚。这不仅意味着丢失越南，泰国和菲律宾也是在这个时代组建东盟和以战略自主、独立于大国竞争之外为主要外交基调的，今天菲律宾和越南试图借力东盟与中国抗衡不成就是被这个东盟原则挡住了。但美国不能甩掉欧洲，乌克兰打不赢，甩不掉，怎么办？

乌军取得足够的军事胜利，迫使普京退回到2014年甚至1992年边界的可能性越来越渺茫；俄军取得足够的军事胜利，迫使泽连斯基接受当前接触线作为停火线的可能性倒是越来越大。这对泽连斯基是政治自杀，对美国也只是解决了短痛。美国知道对欧洲安全关切漫不经心的后果，但乌克兰这个回旋镖实在把自己打得太痛。

另一个麻烦事是加沙战争。

以色列声称已经基本上打残哈马斯，如果属实，也不会有几十万以色列上上街要求停火和释放人质了。

打残哈马斯从来不是问题，彻底消灭哈马斯才是目标。不仅要在军事上消灭哈马斯的军事组织，还要在政治上根除哈马斯的政治土壤。哈马斯是发源于反以抵抗思想的政治和军事组织，思想是无法消灭的，即使每一个哈马斯成员都物理消灭了，只要思想还在，就可能卷土重来。除了哈马斯，还有真主党，还有圣战者，还有更多迫不及待要与以色列战斗的组织。

加沙战争的爆发也不偶然，只是时间和触发问题。

以色列的战争好比连续剧，每季都不相同，但主题是一样的。这样说很冷酷，但这是现实。无尽的战争是以色列的无解难题，加沙战争只是当前的集中爆发，真主党战争的阴云也远没有散去。

现代以色列是在犹太人求生存中建立起来的，但现代以色列也越来越成为以损害阿拉伯人生存权为代价保卫犹太人生存权的国家机器，加沙战争中以军犯下的大量反人道罪行应该受到国际法院的审判，但以军在美欧的庇护下继续胡作非为，政治代价已经反射回美欧。

美欧和内坦尼亚湖其实不对眼，但中国在中东意外地置身事内，使得美国连“让他们自己烂下去”都不行，美国不能接受中东的中国影响。

中东依然是世界的十字路口，依然是欧洲和俄罗斯的侧翼，更是一带一路的瓶颈。但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使得自己成为伊斯兰世界的公敌，在把大中东推向中国，放弃以色列更不可接受。

不管美欧与内坦尼亚湖如何看不对眼，以色列依然是美欧东地中海安全战略的支点，东地中海则是地中海作为棋局的支点，地中海不仅是欧洲的“柔软下腹部”，简直是整个“脖子以下”。不能放弃欧洲也意味着不能放弃以色列，但加沙的战争又是一场打不赢、甩不掉的战争，怎么办？

以巴和平是最终出路，美国终于对两国方案认真起来，但历史上两国方案没有走通的原因现在统统存在，也没有以巴都接受的解决思路。美国的国内政治动荡也将把以巴和平置于脑后，直到下一次爆发。

拜登是糟糕的战争总统，几乎把任内的每一场战争都搞砸了。但他也不算无能的战争总统，因为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即使历史重演的话。

这实际上是帝国末年的病症：太多的错误起源于输-输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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