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有一句话在西方世界流传很广:
“There are decades where nothing happens, and there are weeks where decades happen.”
“有时可能几十年都没有大事发生,但有时也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几十年才出现的剧变。”
2024年11月27日,以沙姆解放组织为首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在北部阿勒颇省和伊德利布省对亲政府的叙利亚武装部队发动攻势。
伊德利布省一带长年战乱,最初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直到11月29日夜反对派武装攻入叙利亚第二大城市阿勒颇,这才上了国际媒体头条。
阿勒颇失守被广泛解读为“大意失荆州”,是反对派武装打了政府军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回头看,驻防阿勒颇的叙政府军其实是最顽强的,他们与反对派武装周旋了四五天。
此后反对派部队沿叙利亚境内最重要的南北公路迅速向南推进,抵达中部城市哈马。
哈马为叙利亚第四大城市,自2011年内战爆发以来一直由叙政府军控制,按照大马士革方面的报道,阿勒颇失守后已迅速调兵巩固哈马防线。
结果哈马战役打了三天,12月5日即宣告沦陷。
哈马以南不远处为叙利亚第三大城市霍姆斯,被视为大马士革的最后一道防线,怎料政府军仓皇溃逃,霍姆斯在短短一天内便失守。
这让大家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大马士革,此处毕竟有精锐的第四装甲师以及伊朗支持的民兵组织,一场恶战似乎不可避免。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还没等沙姆武装从霍姆斯打来,叙利亚南部的一支反对派力量北上奇袭,大马士革在经历短暂战斗后宣告沦陷。
此情此景真是应了《禁军与边军》里的那段总结:
禁军打出“战五渣”的表现一点都不奇怪,纵览历朝历代发生过的事情,禁军力挽狂澜的情况极少,一触即溃的表现倒是很多。
边关失守往往意味着亡国等级的巨大灾难,你以为他们是第一道防线,其实是最后一道防线。
12月8日晚些时候,根据与巴沙尔·阿萨德关系密切的俄罗斯方面讲法,阿萨德在与多个冲突方谈判后决定辞去总统职务,离开叙利亚,并下令和平移交权力。
至此,有关城破前的是是非非和巴沙尔家族的结局已没有那么重要,结果摆在眼前。
叙利亚反对派武装进军路线。叙国土的精华就在西部这条南北公路上,东边大部分为沙漠戈壁。
战前叙利亚各方势力范围图。红色为政府军控制地区,右上角黄色和右下角青色为美国支持的力量。
叙利亚目前局势。红色区域仅剩沿地中海一片,岌岌可危;沙姆解放组织控制的白色区域大幅扩大;紫色区域为叙利亚反对派南方作战部;青色区域趁火打劫;灰色区域为伊斯兰国,出现蔓延迹象。
叙利亚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背后都有哪些大国的影子,为什么巴沙尔政权崩盘得如此之迅速呢?
简单来说,土耳其和以色列是本次向叙利亚发难的两大外部力量,背后有美国的影子——华盛顿很可能只是默许两国催动叙利亚变局,并未直接发力。
那么巴沙尔背后的伊朗和俄罗斯呢?
我们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来俄伊两国大量资源被牵扯到现有危机中,二来俄伊对于继续向巴沙尔政权下重注心存犹豫。
根据媒体流传出的沙姆解放组织武器装备水平推测,莫斯科只要运一个空降师过来,大概率就能稳住局面。
可俗话说得好,“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
外部力量通常只会在局面稳固、双方打得有来有回的情况下才考虑介入,一个兵败如山倒的烂摊子谁又愿意接盘呢?
某种意义上讲,叙利亚政权自身的社会经济困难才是此次崩盘的最大诱因,沙姆解放组织等反对派武装不过是临门一脚。
过去十几年间,叙利亚内战打得百废待兴、百业凋零,原本民众们以为局面终于稳定下来了,生活会有所改善,可最近几年叙国内经济状况仍持续恶化。
在西方和土耳其的强力制裁下,叙利亚镑购买力急剧下降,甚至一些支持阿萨德政权的阿拉维派地区都出现抗议活动。
因财力紧张,叙政府无力维持一支庞大军队,只能不停削减现役人数,这种情况下叙军的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
2023年5月叙利亚重返阿盟被视为阿萨德政权重大外交胜利,然而外交胜利并不能解决内部问题。
接下来试着分析一下叙利亚变天对各方的影响。
1、美国
美国的初衷或许是点把火烧一下俄罗斯,给普京弄点“小麻烦”,没想到烧成了“燎原大火”。
华盛顿对此次叙利亚变天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极大削弱了俄罗斯和伊朗在域内影响力,忧的是很可能打开又一个“潘多拉魔盒”。
此次击败叙政府军、势力范围急剧膨胀的沙姆解放组织前身为基地组织叙利亚分支,曾是伊拉克反美武装之一,被美国、欧盟等多国认定为恐怖组织。
美国和土耳其对它的策略更多是“养寇自重”,有需要时就把它放出来搅乱一下局面,特别是在一些自己不方便出手的时候。
这次沙姆武装实力大增,给叙利亚乃至中东局势增添许多变数,美国土耳其能否继续驾驭它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正在法国游览巴黎圣母院的当选总统Trump很不看好叙利亚局势前景,他在个人社交媒体发文称:
“叙利亚一团糟,但不是我们的朋友,美国不应该与它有任何关系。这不是我们的战斗,让它自行结束吧,不要卷入!”
沙姆解放组织近期得到了土耳其(一说还有乌克兰)的帮助,战力有显著提升,且在叙北部拥有稳固的根据地和财税来源。
2、土耳其
土耳其是这场危机的始作俑者,为沙姆解放组织提供了大量支援,使其在军事能力上超越了叙利亚政府军——尽管它最初的想法未必是扳倒阿萨德政府。
土总统埃尔多安12月7日评论叙利亚局势时公开表示,各方应该接受叙利亚“新的政治和外交现实”。
一种主流观点认为,土耳其是叙利亚当前局势的最大赢家之一。
作为奥斯曼帝国的继承者,土耳其这个国家向来非常渴望扩张(在它眼中或许是恢复旧土),如:扶持北塞浦路斯独立,将手伸进前苏联高加索地区,以及在叙利亚北部培养亲土武装势力等等。
假如美国新政府不愿意过多干涉,土国有可能会把大半个叙利亚纳入自身势力范围,这一过程中不排除土耳其会跟美国扶持的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产生分歧。
实际上,在俄伊势力被清扫完毕后,叙利亚境内将变成土耳其支持的武装、美国支持的武装和极端武装三分天下的格局。
埃尔多安的野心究竟会膨胀到什么程度,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有一点需要注意,土耳其并不希望叙利亚发生内乱,因为土国在过去十年中已经接收了超过400万叙利亚难民,带来一系列社会经济与恐怖袭击问题。
3、以色列
以色列和土耳其一样是这场危机的赢家之一。
叙利亚变天后,“什叶派之弧”被打断,黎巴嫩真主党变得孤立无援,以色列身边少了一个亲伊朗地区中等强国。
不过也有以官员表示,反对派在叙利亚的推进“绝非值得庆祝的事”,因为“叙利亚大部分地区将处于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附属组织的控制之下。”
4、伊朗
武装分子攻入了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使馆内房间被破坏,苏莱曼尼、纳斯鲁拉等人的照片被撕毁。
伊朗是这场危机的大输家。
过去二十年间,伊朗在“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真主党”这条线上投入了海量资源,打造出大名鼎鼎的“什叶派之弧”。
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早在2004年即预言道:
“如果伊拉克由什叶派掌权,并且与伊朗具有特殊关系的话,那么加上叙利亚和黎巴嫩真主党,我们就能看到一条新形成、势将动摇到海湾国家们,甚至整个(中东)地区的弧月形地带。”
叙利亚境内有若干个来自伊朗的隐蔽军事基地,作为支持黎巴嫩真主党的后方大本营,只要叙利亚在,抵抗轴心的“轴”就在——真主党、哈马斯、杰哈德这些“叶”可以慢慢长出来。
而一旦“什叶派之弧”的“弧”被打断,伊朗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将大打折扣,未来土耳其或将部分取代德黑兰的话语权。
5、俄罗斯
俄罗斯同样是这场危机的输家。
历史上,阿萨德政权一直是莫斯科在阿拉伯世界最坚定的盟友,俄罗斯在叙利亚有多个重要军事基地,如:塔尔图斯海军基地和赫梅明空军基地。
其中,塔尔图斯海军基地位于地中海沿岸的塔尔图斯市,是目前俄罗斯唯一一个海外海军基地,和叙政府签署有期限达49年的驻防协议。
犹记得2015至2016年间,俄罗斯为了挽救巴沙尔政权耗费了数百亿美元,是其中东战略最辉煌的一笔,普京因此被称为“什叶派救世主”,在中东地区声望大涨。
现如今随着叙利亚风云突变,克里姆林宫面临着地缘政治、外交政策和国际声誉多重打击的窘境。
普京与巴沙尔,2024年7月。俄乌战争爆发后,俄罗斯叫停了对叙利亚的援助,同时将绝大多数驻叙俄军调往乌克兰。
文章最后,谈一点隐藏的影响。
叙利亚局势对于中国来说并不是多大的事情,因为中方没有像莫斯科、德黑兰一样向其投入大量资源,中国处理中东问题的思路是《无为战略》。
不过从另一方面看,叙利亚局势既然对俄罗斯产生重大影响,那它也必将间接扰动亚欧大陆地缘政治格局。
这里面的关键点就是克里姆林宫“欧亚纵向轴心战略”(俄罗斯—伊斯兰世界—印度)遭受重创。
随着俄国在中东地区影响力下降,或将改变《俄罗斯的地缘观》,巩固其向东看的基本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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