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火的难度被低估了

《外交事务》杂志近日刊登了一篇文章，题为“乌克兰通往和平的道路”。

作者Samuel Charap是兰德公司高级分析师，头衔为“Distinguished Chair in Russia and Eurasia Policy”，可能是俄罗斯与欧亚政策首席的意思。

早在2023年乌克兰反攻之前，Samuel Charap就曾发表过一篇文章，题为《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温习一下。

乌东城市顿涅茨克

Samuel Charap认为，Trump当选为结束俄乌间的毁灭性战争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机会。

在此之前，拜登政府一直坚持坚定不移地支持乌克兰的政策，而不推动明确的战争终局。

拜登其实没有定义一个属于美国的目标，他的讲法是“只要需要”就支持乌克兰，即在预期结果和细节上服从于基辅，这种做法在美国外交历史上极其罕见。

由于迟迟没有提供结束战争的愿景，使得中国和巴西等其他大国主导了关于俄乌和谈的国际对话。

前文提到过，中巴方案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用来跟欧美的态度做对照，让各中立国意识到前者的现实主义和后者的不切实际。

Samuel Charap称，与拜登相较，Trump更具有“结果导向思维”，通过勾勒明确的止战前景，他迅速抢占了其他和平方案的影响力，让美国再次主导俄乌和谈这一重大国际议题。

Samuel Charap在文中回忆了俄罗斯与乌克兰谈判的历史。

其实早在战争爆发初期的2022年3月，俄乌就在土耳其进行了和谈，双方甚至草签了一个份长达17页、名为“伊斯坦布尔公报”（又称《乌克兰永久中立和安全保障条约》）的和平框架，但最终没有落实。

俄罗斯和小肯尼迪等部分共和党人指责是拜登和时任英国首相约翰逊“搞破坏”，才导致协议流产，战争走向失控。

最近几个月，普京和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多次提及伊斯坦布尔协议，例如在12月19日的年中记者会上，普京称：

“俄罗斯既愿意谈判，也愿意妥协，同意在不预设条件的情况下开始谈判，但应该以伊斯坦布尔共识为基础。”

伊斯坦布尔协议的核心是乌克兰以中立地位换取安全保障，承诺既不会加入军事联盟，也不会让外国军队进驻，同时包括给予乌克兰东部特殊地位等条款。

由于草案全文没有公布，对于如何处理被占乌克兰领土这一关键问题尚不得而知，一说俄罗斯从基辅和切尔尼戈夫方向撤军是草案的一部分。

实际上，俄乌伊斯坦布尔和谈时普京就已经知道闪电战失败，确实有及时止损的初衷。

以今天视角看，假如双方最终真的再以“伊斯坦布尔框架”为基础和谈，过去三年相当于打了白打，只不过互换了一部分占领区领土罢了——乌克兰收复了哈尔科夫州和赫尔松州部分领土，俄罗斯新占领了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部分领土。

2022年3月29日的战场形势图，当时的战线还不太稳固。

2024年12月24日的战场形势图。

针对未来可能的停火方案，Samuel Charap提出了这样几点看法：

1、

领土问题不太可能在谈判桌上决定，也许会围绕接触线进行一些小的“领土交换”，但整体思路是“在枪声沉寂时双方保持在原地”。

当然，乌克兰和西方不可能承认俄罗斯对乌领土的占领，现状停火本质上就是搁置争议，将矛盾无限期延后。

2、

为避免重新爆发战斗，美国的和平倡议必须包括威慑俄罗斯、确保乌克兰安全、并为持续停火提供激励的条款。

近期在如何确保乌克兰安全这一问题上欧美产生重大分歧，一种声音认为应派驻来自欧洲（包括北约成员国）的装备精良的大型维和部队，初步估计规模为4万人。

对于这种做法，Samuel Charap并不支持，他认为乌克兰不能成为一个驻军国家，而且通过第三方驻军来维护长达一千多公里的接触线也不太现实。

实际上，西方军队进入乌克兰的想法与乌克兰加入北约一样，都是俄罗斯方面所无法接受的——克里姆林宫认为两者之间没有本质区别，这样的西方维和部队纯粹是一支北约的先头部队。

那怎样保障乌克兰的安全呢？

Samuel Charap认为，在谈判结束战争的背景下，美国可以仿照同韩国、以色列的做法，与乌克兰签署双边安全条约。

更好的安全保障形式是让乌克兰最终成为欧盟的一员，《欧洲联盟条约》规定：“如果一个成员国的领土遭受武装侵略，其他成员国应对其负有义务提供援助”。

考虑到俄罗斯同意不阻碍乌克兰加入欧盟，这种“去美国化”的安全保障方式对华盛顿来说更省事。

对于漫长的接触线，Samuel Charap建议设立非军事区，利用无人系统和传感器在停火线上建立有效的监控系统，同时引入第三方监督仲裁机制，确保违规行为是有代价的。

3、

武器援助方面，乌克兰的伙伴需要考虑如何最好地武装乌克兰以确保可持续的和平。

Samuel Charap称，西方不能提供给乌克兰旨在提高收复领土能力的装备和培训，启用一支专注于进攻和远程打击能力的部队可能会加剧克里姆林宫的威胁感知，从而诱发第二次入侵，基于防御的“豪猪模式”是理想状态。

4、

为了避免普京宣布“战争胜利”，西方可以维持一部分制裁和出口管制措施，并有条件使用俄罗斯被冻结的3000亿美元资产，比如作为战争赔偿用于乌克兰战后重建。

此处插播一句，制裁议题（包括被冻结资产）是停火谈判中仅次于领土和乌克兰中立地位问题的第三大难题。

俄罗斯认为既然停火就要解除全部制裁、归还被冻结资产，西方则认为应一步步解除制裁，将其作为管控俄罗斯行为的后手，甚至永久性保留某些措施。

今年10月，G7批准了向乌克兰提供500亿美元贷款，12月第一笔款项已发放，而负责偿还这笔贷款的就是俄罗斯被冻结资产的利息，其隐含的意思自然是长期扣押俄资产（以产生利息）。

Samuel Charap认为，西方很可能将解除全部制裁、归还所有被冻结资产跟俄罗斯从乌克兰境内撤军进行“挂钩”，这样便可以向外界彰显对俄国的惩罚，从而挽回一些“外交损失”。

Samuel Charap在文中提醒道：

“Trump承诺的‘24小时谈判’是雄心勃勃的，很明显他的团队希望迅速采取行动，然而正如之前许多冲突谈判一样，最初的尝试很可能会失败。

这条道路将十分漫长，需要美国及其盟友花费大量时间和高层关注，如果结束战争的外交努力在一年内取得成功，那将是令人惊讶的。想想看，朝鲜停战协定花了两年时间，举行了500多次会议才达成协议。

快速推动协议的另一个风险是，它会给人一种印象，即美国更重视达成协议而不是达成有利的协议，对细节不重视表明华盛顿愿意做出重大让步以快速解决问题。”

针对之前外界传言的Trump可能“双向施压”，分别以断绝军事援助和加大对乌军援为筹码向基辅、莫斯科发出最后通牒的做法，Samuel Charap认为并不可取，华盛顿高估了自己对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影响力。

无论情况怎样，断绝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都不符合美国利益，因为这会导致俄罗斯完全接管该国。

Samuel Charap在结尾处写道：

“这将是高风险的谈判，在两个愤怒的交战国之间进行。如果Trump的努力失败了，冲突将不会简单恢复到之前的稳定现状，战争会加剧，也会变得更加国际化，并对世界安全构成日益增长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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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火的难度被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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