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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同学们,请听题:
杂交______,是我国主粮保障战略重要的一环。
猜猜看,上面这句话的空格里,最合适的关键字是什么?
不难想象,大多数同学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这件神器:
完全正确。
不过,这道问题的答案,并非只有一个:
没错,面对不容懈怠的主粮自给问题,如今,我们的桌面上多了一个可行性极高的B计划:
杂交马铃薯。
顺带一提,这项计划,得到了业内大佬的高度肯定:
那么,这项得到袁隆平袁老点赞的“绿色革命”,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于我国的粮食安全战略来说,杂交马铃薯又有哪些更深远的意义?
为什么是土豆?
马铃薯,土豆,山药蛋,洋芋——这些耳熟能详的大名,相信诸位同学都不陌生。
不过,听到上面这些名字,诸位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是这个?
这个?
或者,是这个?
不成不成,再贴下去我自己都顶不住了,打住打住。
土豆好做又好吃,相信赞同这点的同学肯定不在少数;然而在另一方面,尽管作为家常蔬菜人见人爱,一旦提到“土豆主粮化”这个经久不衰的话题,估计许多朋友的直接反应是这个:
“嗦粉一时爽,一直嗦粉一直爽,但如果只能嗦一种……那还是给我上米粉吧!”
尽管在山西、陕西等地区,土豆确实是人民主食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兴趣的同学强烈推荐试试拨烂子/洋芋擦擦,比刀削面和裤带面的风味更独特),但放眼全国,提到“用土豆当饭吃”这个话题,抱有疑虑的朋友想必不在少数:
“明明还有东北小麦和杂交水稻,咱们又不是西方人,干嘛要拿土豆当饭吃?”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把日历翻到六年前,从那项引发热议的农业战略说起:
土豆,凭什么成为中国人的主粮?
“据农业部消息,我国将启动马铃薯主粮化战略,推进把马铃薯加工成馒头、面条、米粉等主食,马铃薯将成稻米、小麦、玉米外又一主粮。预计2020年50%以上的马铃薯将作为主粮消费。”
2015年1月6日,央视新闻的一条微博,将“土豆主粮化”这个概念带到了我们面前;至于个中理由,央视当时的解释如下:
“与小麦、玉米、水稻相比,马铃薯全粉储藏时间更长,在常温下可贮存15年以上,一些国家把马铃薯全粉列为战略储备粮。许多专家认为,随着全球人口的快速增加,‘在未来世界出现粮食危机时,只有马铃薯可以拯救人类’。”
消息一出,民间顿时争议四起:
尽管“晴带雨伞,饱带干粮”的未雨绸缪是我国人民的一贯美德,教员指导我们的“手中有粮,心就不慌”更是深入人心,但就事论事从饮食习惯来看,小麦大米显然是我们主粮的首选,退而求其次也有谷子、高粱、玉米、青稞、燕麦等十多种杂粮,至于黄豆、绿豆、豇豆、红小豆、蚕豆、豌豆这些豆科作物更是不胜枚举,一句话,“五谷杂粮仓里都有,有那个必要去拔高土豆吗?”
要解释这个疑问,列表格贴数据肯定是最简单的,但那样未免太无趣了——咱们换个更有意思的例子吧:
估计不少朋友已经笑出声了:果然是它!就知道你要提这部片子!
没错,2015年上映的《火星救援》,就是这么一部让人过目难忘的好片——具体印象深刻部分因人而异,至少对我个人来说,最开始马克·沃特尼(就是马特·达蒙饰演的那个衰人)被孤身一人抛到火星上的时候,发粪图强(没写错)大种土豆的桥段,我100%肯定这就是全片最佳:
别的不说,这种跑到地外行星依旧念念不忘种菜的精神简直太对中国观众胃口了,安迪·威尔(《火星救援》原著小说作者),委实整了个好活。
扯远了,让咱们回到正题:
留在火星上的食物给养,精打细算只能撑过400天;而根据最开始的计算,救援至少还得等四年才能到来——那么,面对这个深达1000天以上的断粮缺口,绝境求生的沃特尼,为什么选择种土豆?
答案在原著小说里写得一清二楚:
“能制造卡路里的最好产品是土豆。它们多产,并含有大量卡路里(每千克770卡路里)。”
——注意这个数字,虽然和加工后的精米还有面粉没法比(这俩的卡路里含量至少是生土豆的5倍),但作为一种含淀粉的主粮作物,土豆的单位卡路里确实要比大多数蔬菜瓜果强太多了:萝卜、白菜和西红柿这些常规选手自然不必多提,就连南瓜、山药和芋头这些煲汤熬粥的常见主角也不是对手;一句话,土豆做主粮,吃饱问题不大。
总之,确立了口粮增产方向之后,沃特尼很快开始动手处理手头上的12个土豆——每个土豆切成四块,确保每块上至少有两个眼,稍微晾干之后均匀种下去;随后,在25°的环境温度、充足的人造光照射以及营养丰富的培养基(火星土壤+此人排泄物,精心混合而成)作用下,经过40天的培育,这个火星独居者收获了第一批足以扩大种植规模的土豆块茎。
OK,看到这里,土豆作为主粮作物的优势,我相信同学们都看懂了:
和播种育秧的谷物相比,采用块茎繁殖的土豆不仅拥有更高的出芽率和成活率,整体的生长收获周期相对而言也要更短——具体时长因气候条件而定,理想状况下3个月左右即可收成一次;同时,也是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和小麦、水稻以及玉米等主粮作物相比,土豆不仅可以适应更寒冷的环境以及更贫瘠的土地,种植过程中对灌溉水量的需求,更是要宽松得多——能在火星上种活真不是夸大其辞,自己削个土豆往花盆里种种看就明白了。
——正因如此,之所以土豆会在国内优质农田较为稀缺的中部省份广泛种植,且一度成为当地民众的地方性主粮,这就是真正的原因所在。
所以说,尽管从饮食习惯以及卡路里单位含量来看,土豆的供能价值似乎确实要比小麦和水稻逊色一些,但作为主粮,土豆的真正卖点,其实在于有待发掘的可观潜力——如果从宏观层面上大力推动土豆主粮化,不仅可以有效缓解我国主粮种植耕地面积面临的巨大压力,更可以直接推动中部缺乏资源的贫困省份迎来产业升级,可谓一举多得,皆大欢喜。
然而,即便土豆主粮化有这么多值得期待的愿景目标,但经过长达六年的发展,为什么最开始的规划并未如期落实呢?
为什么在如今的舆论环境中,“土豆主粮化失败”的悲观论调,赫然在目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究竟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截至2020年,我国的土豆种植面积已经在7000万亩以上,产量高达9000万吨;无论是种植面积还是总产量,双双位居全球第一;
然而,根据统计,2020年的中国居民年均土豆消费数量仅为41.9公斤,平均每月仅有3.5公斤;和农业农村部在2016年提出的“2020年,我国土豆种植面积扩大到1亿亩,主食消费达到30%”远景目标,依旧是相差甚远。
那么,到底是什么因素,导致大有可为的土豆迟迟无法成为我国主粮储备的生力军?
总体来说,原因基本有四个:
首先,土豆的加工产业尚不成熟。
作为全球第四大粮食作物,除了淀粉之外,土豆还包含比重极其可观的蛋白质、维生素以及无机盐等成分,同时膳食纤维和氨基酸的含量也不容小觑,属于毋庸置疑的营养作物;但是,由于含水量较高,成熟的土豆很难通过简单的处理手段(例如谷类的晾晒)长期贮存;想要发挥土豆的主粮价值,一整套成熟的加工处理产业链,显然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长期以来,国内民众的饮食习惯始终将土豆视作鲜食蔬菜,而非可以深加工的主粮原材料——换句话来说,市场接受度与民众的认可程度,始终是个大问题;事实上,早在2018年的时候,农业部门就已经拿出了以土豆为原材料加工制成的馒头,但从随后的市场反响来看,想要让人民群众买账,恐怕还需要有关部门继续努力一下。
其次,土豆的单位亩产量,依旧不算理想。
尽管我国的土豆种植面积与产量已经成为了全球冠军,但如果按照亩产量来看的话,国产土豆的表现委实不算理想:根据中国马铃薯大会呈现的数据,我国土豆单产平均仅为1.25吨,只有荷兰的三分之一左右——用乐观的角度来看,似乎可以理解成“国产土豆产量提升依旧蕴含潜力”,考虑到土豆品种改良的困难程度,这份乐观似乎并没有那么站得住脚。
和已经采用了分子育种技术改良品种的小麦和水稻相比,时至今日,土豆的育种更多采用的依旧是传统的杂交手段,不仅周期长效率低,和水稻以及玉米大豆等二倍体作物相比,想要将优良性状基因整合到四倍体的马铃薯上,难度无疑要更高——之所以时至今日,国际流行的主粮土豆品种依旧不乏反复栽培超过一个世纪的经典型号,真正的原因就是如此。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脱毒薯种在国内的普及率,远远跟不上土豆主粮化的步幅。
正如前面《火星救援》的片段所述,作为一种无性繁殖作物,只要把有孔或者带芽的土豆块茎切下来埋进农田,就能实现繁育生长;但是,这种增长效率犹如几何指数的种植方式,非常容易导致土豆品种退化,原本的优良种经过几代繁育之后,不仅产量会大幅降低,抗病毒性能同样会大幅缩水。
导致这种现象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在不断无性繁育的过程中,土豆块茎很容易积累各种病原体;尽管不会对食用者产生影响,但对于土豆植株本身来说,此类沉疴痼疾对根茎发育的影响,几乎是不可挽回的——这其中最有名的案例,无疑就是土豆晚疫病:
早在19世纪40年代,爱尔兰就曾经由于这种真菌导致的土豆减产引发的毁灭性饥荒,直接让当时的全国人口锐减25%;直到今天,土豆晚疫病依旧是影响产量的最大祸害之一,而“脱毒”这种处理技术,正是为了对抗这种病害诞生的:
简单来说,所谓的土豆脱毒,就是通过茎尖培养,在无土栽培的环境下,利用严格消毒的培养液繁育没有沾染病原体的土豆原原种;随后,这些具备优异性状的种薯,会经过二到三次扩大栽培,将培育成的一级或二级种交给栽培方植入田地,进一步培植成商品薯;由此一来,不仅可以有效避免病原体代际侵害对土豆产量的影响,更可以有效保持成熟土豆的营养质量。
目前,在欧美等土豆种植加工产业成熟的发达国家,脱毒种薯已经实现了极高的普及率,部分国家地区甚至已经达到了接近100%的种植率;但对于我国来说,目前二级种以上的脱毒薯种普及率,大约只在40%左右;许多贫瘠地区的小农户出于经济原因,依旧习惯于自己留种反复栽培,进一步导致土豆的产量不断下降。
由此可见,如果说土豆加工程序还可以通过大规模产业升级来逐步完善,那么亩产量提升,以及针对代际病害展开的制约手段,无疑就是影响我国土豆主粮化进程的关键要素——倘若不能解决这个核心矛盾,再美好的愿景也只能是泡影。
好了,让我们重新回到标题:
杂交马铃薯,正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土豆种植的核心矛盾而诞生的。
和传统的块茎培养不同,杂交马铃薯的繁育单位是种子,不仅有效杜绝了随块茎传播的病原体对薯种后代性状的影响,更可以极大降低优秀薯种推广栽培过程中的消耗——以往采用块茎种植土豆,平均每亩地要埋下200公斤左右种薯,人力和储存都需要投入巨大的成本;但如果换成种子栽培,每亩地仅需2克种籽即可,仓储压力大大降低,也更方便进行机械化运作。
不仅如此,目前的杂交马铃薯代表“优薯1号”每亩收获产量接近3吨,杂交带来的产量优势显而易见;除此之外,“优薯1号”的干物质以及营养成分含量更胜一筹,且口味出色适合多种烹调处理,哪怕仅仅是作为蔬菜进行种植,一样可以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
尽管到目前为止,杂交马铃薯依旧处于起步阶段,在保持性状稳定(尤其是抗病性和环境适应性)方面,依旧有一段长路要走;除此之外,关于杂交马铃薯种子的大规模生产,以及利用种子进行育苗栽培的技术流程还有待进一步完善——但无论如何,杂交马铃薯概念的诞生,不仅意味着中国土豆主粮化战略距离落实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更意味着全世界延续千年的土豆耕作模式,即将迎来一轮前所未见的革命。
新的起点,任重道远
2020年,新冠疫情的全球流行,让粮食问题再度成为了焦点话题——人们第一次意识到,即便在过去几十年时间中粮食产量始终在维持增长,但面对突如其来的黑天鹅事件,决定我们存亡的口粮生命线,远比我们的想象来得更脆弱。
然而,尽管目前全球小麦的最高亩产量在800公斤以上,玉米最高亩产量在2500公斤以上,超级稻的亩产量可以突破1000公斤大关,但对于这几种传统主粮作物来说,技术进步带来的产量提升幅度,已经愈发跟不上我们日益增长的口粮需求——说得更露骨一点,如果不采用更激进的培育模式,那么目前已知的主粮谷物,增长潜力已经愈发趋于极限。
正因如此,想要摆脱逐步收紧的饥荒绞索,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充分发掘那些尚未耗尽潜力的主粮品种——显而易见,排在这个名单最前列的,正是马铃薯。
作为曾经不止一次改变世界的核心作物,土豆作为主粮的真正价值远未发掘殆尽——事实上,从现代育种学的角度出发,产业化的土豆栽培,至少还有几十年的落差值得弥补;一旦攻克这个问题,从马铃薯发源地南美,到断粮危机从未远去的南亚,再到饥荒阴霾如影随形的非洲,全世界紧绷的口粮生命线,都极有可能迎来一轮来之不易的放松。
中国杂交马铃薯,任重而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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