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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国际研究参考》2020年第8期,原题为《阿富汗塔利班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导读】近日,中国外交部长会见到访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治委员会负责人,强调“阿富汗属于阿富汗人民,阿富汗命运应该掌握在阿富汗人民手中”,并希望阿富汗塔利班“在阿和平和解和重建进程中发挥重要作用”。中国外长为何在此时与阿塔人士会面?阿富汗塔利班对亚洲、世界又意味着什么?相信众多读者都对此充满疑问。
本文指出,塔利班诞生自20世纪90年代阿富汗国内的军阀混战。一位名为奥马尔的宗教学生在阿富汗南部拉起一支以“铲除军阀”为旗帜的队伍,它正是塔利班的前身。1996年,塔利班正式建国,试图统一阿富汗全境。21世纪初,“基地”组织头目来到阿富汗。基于与“基地”组织的特殊关系,美国在“911”之后发动了对塔利班的武装打击。经过18年苦战,直到2020年2月,美国和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承诺14个月内分两阶段从阿富汗撤军。塔利班是以阿富汗主体民族普什图人为主的政治军事组织,自建立以来,塔利班即以建立“伊斯兰政府”作为目标。塔利班结构完善、高度集权,由高层领导、中层官僚与基层军官组成。未来,塔利班除继续向阿富汗政府军施压之外,还将督促美国从阿富汗完整撤军。此外,阿富汗还将继续争取中亚、东亚及其他大国的外交支持,推进阿富汗和平进程,以确保自身在阿富汗政局中的地位。此次塔利班领导人到访中国,正是其地缘政治战略的一项重要内容。但未来,众多可能性与不确定性将同时存在。
本文原载《国际研究参考》2020年第8期,原题为《阿富汗塔利班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诸君思考。
阿富汗塔利班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2020年8月9日,阿富汗大支尔格会议通过决议,授权阿富汗政府释放全部塔利班囚犯,这为政府与塔利班和谈扫清了障碍。2020年2月29日,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在多哈签署和平协议。根据协议,美国将在14个月内分两阶段撤军,阿富汗人则启动内部和平谈判,进而实现持久全面停火和未来政治安排。这是2018年美塔谈判以来取得的最大成果,为阿富汗带来了久违的和平希望。国际舆论普遍认为,作为协议主角之一的阿富汗塔利班在与全球头号军事强国鏖战18年之后成功迫使美国放弃军事手段,并逐步撤出作战部队,这显然大大提升了阿富汗塔利班的合法性,其势必在阿富汗未来政局发展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本文将回顾阿富汗塔利班的发展脉络,分析其主要特点,尤其是缘何大起大落之后却历久弥新,并展望其未来方向。
▍“塔利班”是谁?
(一)白手起家
白手起家,诞生和发展于20世纪90年代阿富汗军阀混战。阿富汗地处亚欧大陆的核心,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历史上曾经建立过加兹尼王朝等强大的国家。18世纪中期,阿富汗建立起以普什图人为主体的多民族独立国家。1747年,阿赫迈德沙·杜兰尼由部族酋长会议推选为国王,建立了杜兰尼王国,被视为近期阿富汗的开端。阿赫迈德沙·杜兰尼不断对外征战,1773年去世时阿富汗领土西起伊朗的马什哈德,东至克什米尔,北达阿姆河,南抵阿拉伯湾。然而,随后几代国王内战频繁,国势逐渐衰微。19世纪,英国人开始侵蚀阿富汗领土,经过三次阿富汗战争,阿富汗实际上成为英、俄两国的附庸国与缓冲地带,期间曾经遭多次入侵例如,19世纪至20世纪,英国曾经三次侵略阿富汗。1979~198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长达十年。
20世纪90年代,阿富汗各派势力为了争夺权力而起纷争,刚刚摆脱苏联炮火的阿富汗又陷入内战深渊,民不聊生。在此形势下,一位名为奥马尔的宗教学生在阿富汗南部城市坎大哈拉起一支队伍,打出“铲除军阀”“实现和平”等深得民心的口号。鉴于这支队伍主要由宗教学生组成,故而被外界称为塔利班。奥马尔被尊为“信仰者的领袖”,成为塔利班的创始人和最高领导人。
初创时期的塔利班士气高昂,所向披靡,1996年占领首都喀布尔,正式建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占领了大半个阿富汗。此后,主要由普什图族人组成的塔利班继续北上,力图统一全境,却遭到北方塔吉克族、乌兹别克族以及哈扎拉族武装的联合抵制,一度进攻受挫。不过,塔利班很快卷土重来,势力全盛时占领了阿富汗95%以上的土地,奥马尔成为这一时期实际上的阿富汗最高领导人。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基地”组织头目本·拉丹来到阿富汗,并作为普什图人的客人在阿富汗站稳了脚跟。此时的奥马尔或许没有想到,拉丹将会彻底改变阿富汗、塔利班乃至他本人的命运。
(二)命运多舛
“9·11事件”后沦为武装反抗组织鏖战至今。2001年,拉丹及“基地”组织制造了针对美国的“9·11”恐怖袭击。此事可谓美国本土遭受的最严重袭击之一,对美国政府和民众的心理冲击巨大。当时的美国小布什政府在要求塔利班交出拉丹未果之后立即对塔利班动武,很快就推翻了塔利班政权,奥马尔率领塔利班残部进入巴基斯坦与阿富汗接壤地区的部落区。2003年,小布什政府又发动了伊拉克战争,将主要军事、财力等资源转向伊拉克,这为塔利班重建组织结构提供了难得的机会。奥马尔充分利用了这一窗口期,重建塔利班,并在2005年开始重返阿富汗。值得一提的是,奥马尔非常低调,2001年以后再未公开露面直至塔利班宣布其死亡。
2005~2007年期间,塔利班东山再起,不断在阿富汗境内发动各类武装袭击。2014年底,奥巴马政府宣布正式结束在阿富汗的作战任务,驻阿美军主要精力转向为阿富汗安全部队提供顾问和支持,以及针对“基地”组织等国际恐怖主义组织的反恐行动。阿富汗安全部队开始承担针对塔利班的主要作战任务,负责国土防卫。此后,塔利班的影响力持续上升。美国军方表示,2014年以来阿富汗政府有效控制与影响区域持续下降,在不少所谓有效控制与影响区域,政府仅能控制县政府所在地,广大乡村地区则由塔利班控制。美国阿富汗问题追踪网站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7月底,阿富汗政府控制或者情况不明区域进一步下降,约为133个县,占总数的33%;塔利班控制75个县,约占总数的19%,争夺县187个,约占总数的47%。从人口分析,政府控制区域或者情况不明区域人口为1500万,约占总人口的46%。塔利班控制区域人口约为455万,约占总人口的14%。争夺区域人口约为1320万,约占总人口的40%。塔利班在巩固阿富汗东部和南部传统势力范围的同时,不断向东北部和北部地区拓展影响力,并尝试攻占大中城市,特别是曾经两度部分攻占北部重镇昆都士城。塔利班还通过在首都喀布尔等地区袭击高价值目标赢得媒体关注,营造不安全感,削弱阿富汗政府的合法性。
▍“塔利班”的组织结构是怎样的?
(一)扎根普什图深厚土壤,孜孜以求建立“伊斯兰政府”
塔利班系普什图人为主体的政治和军事组织。普什图人是阿富汗的主体民族,长期控制阿富汗政权,近代王室多出自普什图杜兰尼部落。历史上,普什图人曾享受优待,如不缴纳税赋,不承担劳役等等,普什图部落首领还从中央政府领取巨额津贴。阿富汗近代国王或国家元首大都出自普什图族,只有拉巴尼和卡尔迈勒两任领导人是塔吉克人。在“阿富汗人”一词没有用来指居住在阿富汗土地上的所有居民以前,这一名词专指普什图人。普什图人在很长时期内成为阿富汗人的代名词,普什图人也因为自己的民族属性而感到骄傲。当前,普什图部落仍然保留氏族制度,按照起源划分为有亲属关系的部落联盟、部落和部族,主要分为五大部落联盟:杜兰尼(Durrani)、吉尔扎伊(Ghilzai)、萨巴尼(Sarbani)、古尔古斯(Ghurghusht)和卡兰尼(Kalani),在此之下存在大约350个多个部落。部落之下又分为部族、氏族和家庭。整体来看,普什图人处于由家庭、氏族、部族、部落以及部落联盟等构建的同心圆架构中,其效忠程度从内而外依次递减。普什图人行为规范、风俗习惯在很大程度上仍然遵循所谓“普什图瓦里”,即传统部落习惯法。
尽管历史上地位显赫,但20世纪70年代以来普什图人的政治地位不断遭到削弱。一方面,阿富汗独立以来普什图人内部不同部落联盟、部落、部族等围绕国家权力反复争夺,严重削弱了普什图人整体实力和凝聚力。另一方面,苏联入侵阿富汗,阿富汗内战等事件为阿富汗境内的非普什图人提供了更大政治空间。这显然招致了长期在阿富汗占据统治地位的普什图人不满,塔利班在20世纪90年代异军突起一定程度上就是普什图人政治空间被挤压的反弹。塔利班可被视为代表普什图族利益的政治军事组织,其大部分高层领导都是坎大哈地区的普什图人,其中伊沙克扎伊部落所占比例尤其突出。例如,首任大头领奥马尔出身坎大哈省普什图吉尔扎伊联盟的霍塔克部落。第二任大头领曼苏尔及其主要助手都来自坎大哈省普什图杜兰尼联盟的伊沙克扎伊部落。现任大头领海巴图拉·阿洪扎达也出身坎大哈省的普什图杜兰尼联盟,属于努尔扎伊部落。
自建立以来,塔利班的核心诉求就是建立“伊斯兰政府”,区别只在不同阶段的重点不同。20世纪90年代,塔利班旨在建立一个实施沙里亚法统治的伊斯兰酋长国,结束军阀混战局面,实现阿富汗的稳定与秩序。如今,塔利班首要目标是将外国军队赶出阿富汗,并且建立和捍卫“伊斯兰政府”。例如,塔利班2019年公开发布“什么是和平道路”一文,称阿富汗战争的主要原因是外国占领。结束战争和建立和平的主要条件是消除外军占领。只要外国占领者仍然存在,阿富汗就无法和平,“圣战”会一直进行。外军占领与和平就像火与水一样,无法共存。塔利班驻卡塔尔政治办公室发言人反复表示,塔利班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结束外国对阿富汗的占领。如果这一目标无法实现,阿富汗战争将延续下去。如果美国不撤出包括情报力量在内的全部驻阿武装力量,阿富汗和平谈判将会破裂。可以说,塔利班在建立“伊斯兰政府”、实现阿富汗民族自决方面的追求始终如一,这既是其与美国鏖战至今的精神支柱,也是获得普什图部落支持的根源所在。
(二)虽经历大起大落,却仍历久弥新
自创立之初,塔利班就是结构完善、高度集权的政治军事组织,并持续至今,其领导体系可分为高中低三层。首先是高层领导。塔利班高层领导包括:最高领袖,辅佐最高领袖的执行领导人,“最高苏拉”以及数目并不固定的专门委员会。委员会包括:军事、政治、经济、教育、监狱、烈士、残疾委员会等,其中军事委员会最为重要。塔利班领导机构呈现高度集权的特色。最高领袖代表塔利班的最高权威,集体领导机构“最高苏拉”则主要发挥咨询功能,最终决策是由最高领袖决定。部分虽不属于任何层面“苏拉”的人物却能参与最高决策。据称,高层领导人确切数目在塔利班内部也有争议,存在不确定和浮动性。塔利班高层领导呈现较强的连续性,现在主要成员基本上都是1996年攻占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之前就加入的塔利班老兵,多为宗教学校的毕业生,尤其是1996~1999年期间在塔利班政权担任政府部长的成员仍然是中流砥柱。此外,还有不少中高层领导在2001年之前担任塔利班政权各省的“影子省长”。
其次是中层领导。塔利班当前“影子省长”等中层领导大多在20世纪90年代就担任过军事指挥官、警察局长以及指挥官副手等职务。与大部分高层领导是宗教学校毕业生不同,毕业于宗教学校的中层领导相对占比较低,其首要选择标准是军事指挥能力强,以更好适应战场环境;塔利班还强调家族传承,重视成员对塔利班组织的家族忠诚,会刻意提拔塔利班现任要员的家族成员担任中层职务。与高层领导类似,塔利班中层领导主体仍然是普什图人,但坎大哈普什图人则是少数,更多由当地普什图主体部落成员出任。
最后是基层指挥官。塔利班基层指挥官身处作战一线,往往系本地人,军事能力强,因伤亡率较高而更替频繁。简言之,塔利班系以普什图族为中坚力量的政治军事组织。其中,坎大哈地区的普什图人,特别是伊沙克扎伊部落把持高层职位,非普什图人在塔利班高层领导中地位不彰,但在第二层、第三层领导中数量较多。在作战实力方面,“9·11事件”之后重组的塔利班武装力量比20世纪90年代有所下降,但仍有数万人规模的全职战士,另有规模更大的支持人员。
塔利班绝大部分军事行动由土生土长的当地成员实施。在瓦哈比等中东宗教极端思潮影响之下,新生代塔利班战士相比20世纪90年代的老兵而言具有更强的“圣战观”。值得一提的是,激进组织哈卡尼网络与塔利班逐渐融合,其领导人西拉杰丁·哈卡尼出任塔利班二号人物,晋升最高领导层。哈卡尼网络产生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80年代抗苏战争期间在美国、巴基斯坦等国的支持下发展迅速。该组织以哈卡尼家族命名,该家族出身于普什图扎德兰部落。老一代大头目贾拉鲁丁·哈卡尼系抗苏“圣战者”的高级指挥官,热衷于招募国际“圣战者”,与“基地”组织联系密切。1996年,阿富汗塔利班夺取首都喀布尔,贾拉鲁丁·哈卡尼宣布向塔利班效忠。2001年,塔利班政权倒台,贾拉鲁丁·哈卡尼与塔利班残部逃入阿巴部落区,并逐渐恢复组织网络和行动能力,不断越境对阿富汗境内目标展开袭击。该组织在阿富汗东部的帕克蒂亚、帕克蒂卡、霍斯特、瓦尔达克、卢格尔和加兹尼等省非常活跃,在首都喀布尔市内拥有令人咋舌的人员组织及后勤网络。喀布尔近年来发生的重大恐怖袭击多为该组织所为。哈卡尼网络被美国视为“阿富汗境内最具威胁的极端势力”。如今,哈卡尼网络新一任大头目西拉杰丁·哈卡尼早已出任塔利班二号领导人,表明两大组织逐渐走向融合。
▍“塔利班”的目标是什么?
2020年2月,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为战乱已久的阿富汗带来了久违的和平希望。塔利班把签署和平协议视为己方的巨大胜利,将敦促美国遵守和平协议从阿富汗撤军。同时,塔利班短期内不会放下武器,将继续针对阿富汗安全部队的打击行动,为和平谈判争取更有利的条件,并争取国际支持,多措并举确保自己在阿富汗未来政局中的地位。可以预见,塔利班必将是阿富汗未来政坛的重要力量,其对于阿富汗和平、稳定和发展不可或缺。
(一)塔利班将维持强大的军事实力,继续武装施压阿富汗政府
塔利班与美国战斗18年,彼此严重缺乏互信,对美国能否履行协议分阶段撤军存有疑虑,不会仅仅因为一纸协议就放下武器。同时,塔利班将现在的阿富汗政府视为美国的傀儡,将持续对阿富汗安全部队的武装打击,以巩固自身军事和政治地位。
当前,塔利班作战方式更加多样,自杀式袭击、较大规模武装突袭等作战手法更加娴熟,袭击目标遍布阿富汗全境。具体来说,首都喀布尔作为阿富汗政治和经济中心,仍将是塔利班的首要袭击目标。塔利班通过袭击喀布尔的高价值目标,如政府机构、安全部队和情报机构等获得最大的轰动效应,削弱阿富汗政府的合法性。
阿富汗南部系普什图部落的核心地带,可谓塔利班“龙兴之地”及其大本营所在地,无疑是塔利班的活动重心。2020年2月25日,阿富汗南部坎大哈省警察局局长表示,塔利班违反了减少暴力的承诺,在该省舒拉巴克、沙赫瓦利库特和马鲁夫等多个区发动攻击,并攻击安全部队。阿富汗东部既有相当的普什图部落分布,又毗邻巴基斯坦境内普什图部落区,对塔利班而言具有战略意义,塔利班将其持续作为活动重点地区。2月28日,阿富汗内政部表示,塔利班在卡皮萨、拉格曼等东部省份发动袭击,导致至少1名警察死亡和多人受伤。阿富汗北部传统上是反塔利班的北方民族聚集地,但也存在若干普什图部落飞地,且扼守与中亚国家,尤其是塔吉克斯坦的通道,已经成为塔利班的战略发展方向。2月21日,阿富汗北部萨尔普勒省省长发言人表示,塔利班袭击该省北部哨所,至少打死4名安全部队士兵。阿富汗西部与伊朗接壤,近年来塔利班在西部的活动有所增多,未来将延续这一势头。3月7日,赫拉特省长发言人表示,塔利班3月6日晚对该省发动袭击,造成至少7名平民死亡,17名平民受伤。5月,美国国防部发言人表示,“尽管塔利班遵守了不袭击美国军队、不在大城市发动袭击等承诺,但阿富汗境内暴力水平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另有西方国家驻阿富汗安全官员表示:“与以往袭击大城市目标不同,近期塔利班着重在赫拉特、坎大哈、巴尔赫等省的广大农村地区发动袭击。”6月18日,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麦肯锡公开喊话,要求塔利班立即采取措施,降低阿富汗暴力水平。
如上文所述,塔利班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和所有战略方向均有能力持续发起类型各异的袭击,未来将持续这一势头。正如塔利班最高领导人阿洪扎达·海巴图拉在美国与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后所言:“塔利班将继续保持和发展武装力量,以捍卫‘伊斯兰国家’。”除了强化武力对阿富汗政府和安全部队施压之外,塔利班多年来坚持军事和政治手段并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策略。在武装袭击之外,塔利班也非常注重以政治手段积极收买人心。例如,塔利班频繁指责阿富汗中央、省政府以及基层政权“腐败透顶”,宣称自己控制区内的统治远好于“喀布尔黑帮”统治,并建立由毛拉负责的宗教法庭,根据伊斯兰教义快速审理阿富汗民众之间的纠纷,其结案效率远远高于政府设立的法庭。在国家层面,塔利班仍然自称“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事实上与阿富汗政府并立,并且积极宣传驱逐外军、建立伊斯兰政权等。
(二)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敦促美国按计划撤军
2020年2月美国与塔利班在多哈签署和平协议。根据协议,美国将在未来14个月内分两阶段撤军,塔利班则作出明确的反恐承诺,并将启动阿富汗人内部谈判。双方达成协议源于均希望通过政治手段打破战场僵局,但其根本原因则是美国内政驱动。此时达成和平协议,兑现自己许下已久的结束阿富汗战争承诺显然对赢得连任大有好处。因此,特朗普授权其和谈特使哈利勒扎德加速与塔利班的谈判,至于和平协议落实情况、阿富汗未来政治前景等等核心问题则可以放在连任后再谈,即使连任失败也可以将包袱扔给下一任美国总统。2020年3月6日,特朗普在白宫公开表示:“虽然我们并不希望,但的确存在塔利班再次统治阿富汗的可能性。美军已经在阿富汗战斗20年,未来必须由阿富汗人保护自己的国家。美国需要处理本国内部问题,不能永远保护别的国家。”特朗普这一表态既是关注美国自身事务安抚国内厌战情绪,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特朗普的真实想法:即使塔利班卷土重来,只要不损害美国利益,那么也是可以接受的。
在此情形下,塔利班将采取相应措施敦促美国按计划撤军。首先,与美就撤军密切沟通。2月29日和平协议规定,美国分两阶段撤军。其次,加大武装打击“伊斯兰国”,避免其破坏协议。第三,相机与阿富汗政府接触的同时削弱后者合法性。和平协议规定,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相互释放囚犯,作为启动阿富汗人内部谈判的建立信任措施。
(三)塔利班将争取尽可能多的外部支持,尤其是将地区国家作为重点争取目标
与怀有全球“圣战”野心的“伊斯兰国”不同,塔利班的目标始终都是将外国侵略者赶出阿富汗,进而建立“纯洁、公正的伊斯兰政权”,其视野始终落脚在阿富汗国境线以内,这决定了其未来将尽可能争取地区国家支持,维持和促进阿富汗的和平与发展。
首先,保持与巴基斯坦友好关系将是塔利班的首要地区政策目标。巴基斯坦与阿富汗历史渊源极为深厚,不仅存在数千公里的共同边界,而且普什图人作为跨境民族在巴阿边境线两侧均有分布。位于巴基斯坦开伯尔—普什图赫瓦省和俾路支斯坦省的普什图人数量超过阿富汗境内的普什图人数量。20世纪80年代,巴基斯坦在帮助普什图等阿富汗抵抗力量反对苏联入侵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一度成为阿抵抗力量的后方基地以及国际社会援助阿富汗抗击苏联的前线阵地。巴境内至今仍然存在数百万阿富汗难民,其中主要是普什图人。当前,巴基斯坦对阿富汗政策主要源于地缘政治与安全考虑,着力确保阿富汗建立友好或者至少中立政权,防止印度影响扩大及地区力量对比继续向有利于印度方向倾斜,避免东西腹背受敌。考虑到塔吉克族、哈扎拉族和乌兹别克族等民族不同程度上与印度保持联系,普什图人可谓是巴“最不坏的选择”。此外,巴基斯坦还积极斡旋塔利班启动和保持与美国的和谈,在美国与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未来,塔利班无论是着眼在阿富汗巩固政治地位,还是组建政府后发展经济,都离不开巴基斯坦的支持,因此维护与巴友好关系将是塔利班地区政策的重中之重。
其次,争取俄罗斯在政治、安全等诸多领域的支持。俄罗斯虽然不与阿富汗直接接壤,但基于历史传统、现实利益和对美博弈等考虑历来对阿富汗问题保持高度关注。俄罗斯认为,美国及北约在阿富汗反恐不力致阿北部极端势力渗透独联体各国,直接损害俄安全利益。俄罗斯还深受阿富汗毒品之害,既是阿毒品的主要目的地之一,也是毒品流往欧洲的通道。此外,俄罗斯还担心他国以阿富汗为跳板向中亚渗透,挤压自身战略空间。为此,俄罗斯加大对阿富汗问题介入力度,尤其是积极斡旋阿富汗和平谈判。早在2017年,俄罗斯就启动了旨在促进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和谈的“莫斯科进程”,并在2018年11月9日和2019年2月5日继续召开会议。在此过程中,俄罗斯公开与塔利班建立直接联系。例如,2019年5月27日,塔利班政治负责人巴拉达尔率代表团抵达莫斯科。塔利班与俄罗斯搞好关系,不仅能够争取国际支持推动美国按照和平协议撤军,并能借助俄罗斯提供的平台提高自身合法性和国际认可度。
此外,塔利班也将着眼与北部中亚国家,尤其是与阿富汗毗邻的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搞好关系。但因为上述国家与阿富汗境内反塔利班的前“北方联盟”势力关系密切,未来将面临一些固有的矛盾与挑战。伊朗作为阿富汗西部近邻,近年来在阿富汗影响力持续攀升。塔利班与伊朗虽然在推动美国撤军、打击“伊斯兰国”等国际恐怖势力等方面存在共同利益,但因为分属逊尼派和什叶派,教派分歧势必持续制约双方关系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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