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科工力量(ID:guanchacaijing)
前言
“双汇改制前后,万隆获得一笔价值2亿美元的奖励,至今未申报,也没有纳税。”
“万州国际强行从美国进口猪肉,给中国双汇造成损失多达8亿人民币。”
挖出一系列猛料的,正是建立起双汇帝国的万隆儿子万洪建。他在“新肉业”公众号上实名撰写长文,揭开了双汇帝国背后的一面。这出混合着情感大戏的企业内斗背后,可能是中国企业一个时代的结束。
1940年,万隆在战火中出生。20岁的他,高中没毕业,就去当了铁道兵。8年兵役之后,他转业至漯河肉联厂,担任办公室办事员。在那个年代,猪肉统购统销,算是宝贵的生活资源。理论上说,万隆的地位放到现在,就是大厂白领。
然而就在1984年底,随着中央文件的一纸令下,猪肉的统购统销被取消。全国近两千家肉联厂没有政策撑腰,失去了原有统销体系下的主导权,业务经营遭遇冲击。肉联厂从菜场的屠夫,变成了市场的肉猪。在当时,一众位于河南的肉联厂,面临严重的营收压力。1958年成立的漯河肉联厂,一年里有半年“烟囱不冒烟”,亏损居然长达20多年,规模达到了惊人的580万元。
作为双汇和万州国际的一把手,当初就是在800多名工人的民主选举中,高票当选的厂长。
作为管理者,万隆继承了肉联厂员工的优秀特质:敢于下刀。他上台后,顶着被人拿刀威胁的风险,一下开掉所有副厂长。后来肉联厂开展新业务,他更是开除了好几个跟随创业的副总。
万隆对此非常坦然:“说实话,我是把这个企业搞上去了,如果我没有把它弄好,我的下场比谁都惨。”
在他的带领下,肉联厂开启业务转型。杀猪、宰牛、宰兔、杀鸡,只要不停产,业务就要做。1985年,国内屠宰业放开。为了规避国内市场竞争,肉联厂对车间进行技术改造,争取到50吨对外出口分割肉资格,打通了东南亚和前苏联等市场。企业销售额达到了1个多亿,年利润500多万元。从当地的财政包袱,一下变成了纳税大户。
双汇转型成功,离不开苏联老大哥的支持。但是1991年,苏联解体了,没有“老大哥”作为市场的双汇,需要另找出路。于是万隆跟风当时的“火腿肠大王”春都,重金购买火腿肠生产线,仅用一年,又把销量做到了全国前三。
双汇和春都都做火腿肠,春都又是行业老大,两家企业的竞争因此变得相当激烈:春都在央视打广告,双汇就请葛优打广告;春都宣称卖断货饥饿营销,双汇就买气球去天安门打广告。春都降低肉量卖“面棍”,双汇标榜肉量卖“王中王”。
两组人马耗了快十年,春都最终因原材料问题一蹶不振,双汇趁势而上,变成了行业老大。
进入新世纪,普通人更想吃鲜肉,双汇火腿肠逐渐退居幕后,冷鲜肉变成业务核心。而冷鲜肉业务,是双汇在1999年引入的,双汇在一开始,就掌握了行业领导权。
90年代,双汇的业务来源,80%要靠火腿肠。然而2012年,双汇屠宰业务规模已经达到154亿元,毛利率达到10.54%。冷鲜肉业务和火腿肠业务平起平坐,万隆的布局能力可见一斑。
左手鲜肉,右手肉肠。双汇依靠着产业链,用1127万头生猪(2019年双汇前三季度数据)拿下了中国人的餐桌。2013年,双汇以71亿美元收购美国猪肉制品企业史密斯菲尔德。2014年,双汇国际变为万州国际,赴港上市,一时风头无两。
从万隆的视角看,他是一位奠基人。然而从他儿子的视角看,他却是一位阴谋家。
跟父亲相比,万洪建过的顺风顺水:1990年,他大学毕业,学的是企业管理专业。一毕业,就去漯河肉联厂上班。接着是北京办事处主任,集团外贸处副处长,最终在2016年成为公司副总裁。
第一个问题,就是进口猪肉业务。万洪建表示,万隆顶着管理人员的反对,把进口猪肉六分体的价格从21000元/吨提到25800元/吨。一下多花了快8亿人民币。
这8亿元,仅仅是业务问题的冰山一角。自2013年到2018年,不论猪肉价格如何变动,双汇的存货都坚如磐石,卡在30亿到40亿元。然而这个数字在2019年,突然变成了90亿元。
这多出来的好几倍存货,来源就是被收购的史密斯菲尔德。而这家企业,之前就问题不断。
双汇收购这家公司的原因,就是因为美国猪肉成本低,可以反向打开猪肉市场。但是就在刚收购时,公司高层却直接表示,因为旗下猪肉有瘦肉精,对华业务大幅下跌。让双汇的“在中国卖美国猪肉”策略遇到了大麻烦。
去年疫情期间,史密斯菲尔德南达科塔州工厂又变成了疫情爆发地,至少238名员工感染新冠,一度宣称无限期关闭工厂。
按照当前事实推断,是双汇赚钱,史密斯菲尔德和万州亏钱。可在双汇买完美国猪肉后,财报显示,双汇存货跌价准备为3.8亿元,增长了122%。然而万州国际在中国的猪肉业务,却有了6800万的利润。
冷鲜肉行业,是要求更加苛刻的物流。货物必须落地,公司才能获取利润。而万州和双汇的报表则说明,为了让国外的猪肉业务盈利,万隆宁愿让国内业务亏损,也要把美国猪肉落地中国。
感到诡异的万洪建,2018年就已经开始组织中式产品业务,就在去年,他更是在业务会议上公开指出:
“美式产品已被市场证实不是正确的方向,可以抛开不理;应该将中式产品当作新生婴儿培养”。
可是他的业务,却反复被万隆派出的内部质检、审计团队截胡,万隆更是亲自警告自己的儿子,不要干扰美式产品业务。业务的冲突,变成了管理层面的质疑。万洪建后来提到领导人接班话题,万隆更是勃然大怒。这才有了后来的流血冲突和举报信。
可是万隆和万州国际的诡异操作,还不止存在于业务上。双汇管理层曾以信托方式设立兴泰集团,兴泰再通过各种方式,间接持有双汇国际的股权。
双汇做大做强,兴泰吃肉喝汤。然而兴泰的股权,却要按照折扣价卖给万隆。自2016年起,兴泰股权的折扣疯狂跳水,从1.1倍跌至0.7倍,折扣后的股价更是不到万洲国际股价三折。
双汇国际问题不断,当初的双汇改制也是疑惑重重:2006年双汇国资股份在北京上市,挂牌却只有10亿元人民币。然而当初的双汇集团持有的双汇发展,以停牌前的价格除权计算,市值高达21亿元。这个挂牌价不仅价格低,还加上了一系列额外条件,明显是给特定买家留好了位置。
万洪建则在长文中表示,“参与国企改制的鼎晖公司不知何故,私下无偿授予万隆先生5%的双汇股份。”
当然,能把万隆亲儿子叫保安轰出去,却时刻陪在万隆身边的秘书沈瑞芳。以及万州国际CFO郭丽军,在万洪建的长文中,也有多次提及。
但是跟这些“男女问题”“任人唯亲”的所谓热点相比,万州和双汇说不清的业务才是大问题。
提到被架空的二代才俊,来自山东的鲁南药业有话要说。
鲁南制药的前身,是创立于1968年的郯南制药厂。同样是产能落后,同样是产品单一,同样是资产有限,让双汇和鲁南具有很多共同点。更有意思的是,奠定鲁南制药基业的赵志全,是在公开招标试点里中标的厂长。
如果说万隆长于布局,赵志全就更擅长亲自上阵:1990年就带着两名业务员在南京表示“跨过长江去,占领全中国”。1996年顶着资金链压力,靠着一辆普桑9天跑遍东三省。
虽然因为带量采购,鲁南以前的主力仿制药市场收到了严重打击,规模接近40亿。然而鲁南对外生成品牌价值过百亿。依旧拥有庞大的产业。
跟长寿的万隆相比,赵志全的身体状况不好,2002年就得了胸腺癌。而他在创业期间,认识了后来长期合作的律师王建平。为了维持“中外合资”,保住税收优惠。赵志全委托王建平在美国操作公司,对鲁南进行股权代持。
王建平作为“悬浮控股人”,借助BVI和信托,掌控了鲁南制药、厚普、贝特、新时代等“鲁南系”公司股权。并且还把一份“可撤销信托”交给了自己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再后来,又通过其他公司把信托转移。而王建平作为信托代理人,可以把赵忠全的妻子和女儿赵龙踢出局。
赵志全的海外股份,本来是自家托孤的一份保险。被王建平一路转移,变成了律师自家的产业。明秀栈道,暗度陈仓。
2014年,赵志龙因病去世。鲁南制药也开始境外股权重组开始境外上市。王建平和赵龙的争斗,彻底摆到了明面上。
2017年3月,赵龙向英属维尔京群岛法院起诉将王建平夫妇,针对上述争议进行起诉,更是放出狠话:
“请在一个月内将安德森股权转给赵龙。否则你和金杜(律所)将名震海内外。”
2021年7月,东加勒比最高法院做出判决:鲁南制药25.7%股权的所有权人是赵龙。
不过在去年4月,山东省临沂市中级人民法院已经作出判决,之前的股权代持协议解除。两拨人打了四年官司,股权回到了鲁南制药。赵龙可能还要继续打官司。
一样的起家手法,一样的蛮荒创业,一样的儿孙受苦,一样的近臣谋反。
双汇和鲁南的跌宕起伏,恰恰是中国企业蛮荒年代故事的缩影。
在那个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年代里,众多地方国资企业经营不善,债台高筑。为了给生产经营破局,大量的企业通过内部改革和外部中标的方式,进入了具有优秀能力的个人手中。而这些时代弄潮儿,也凭借下海的勇气,造就了一个个产业帝国。
不论是双汇鲁南,还是华为联想,大家拿到的年代剧本开头都差不多。虽然像《大江大河》这样的改制时代剧,结局只有一个。但是现实中的改制故事,发展却有着不同的走向。
坚守初心走下去的,终归是少数。更多的人在利益面前,做出了现实的选择,双汇挂出国有股权,最终让当初的肉联厂变成了万隆的产业。鲁南制药绞尽脑汁“中外合资”,最后让国产药企变成了股权悬浮的怪胎。
企业现有的问题,并不能抹消当初的成就:如今终于叱咤风云的产业帝国,在当时也曾是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的落后产能。面对时代浪潮的考验,这些企业的领导者必须做出选择,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活下来。双汇和鲁南能够拥有百亿级别的产业,也说明他们顺应了时代的发展。
这些企业创始人的独有成就应该被承认,然而他们的资本答卷,却总是让人看不明白。为什么落后于时代的企业,一路改革,开的却是倒车。企业改制,应该是适应市场的运营操作。
然而这些企业的改制,不论从企业管理还是从产权归属,都有着浓郁的家族气息。这样的企业结构,很难继承“肉联厂”“制药厂”时代的集体属性。更是让人从内心产生疑惑:为了企业好的改制,怎么把企业改成了家天下?
“集体共管”变成“一家私产”的产业帝国,大都选择了走出去,没有了家乡资本市场的庇护。这些呼风唤雨的帝国奠基者,突然发现外面的世界游戏规则并不一样。在这里,复杂的制度会给你挖坑;在这里,亲近的战友会随时叛变;也是在这里,亲生的儿女也会变成陌路人。
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感慨,这些帝国老人可能更需要回答的,是这些问题:出海上市的企业,为何冒着亏损的风险补贴国外?当初的集体选择,又是否代表着做出正确选择的先锋队,可以加冕为王,千秋万代呢?
他们本来想回避这些问题,但是一出出的狗血闹剧,已经把问题摆到了台面上。这些蛮荒年代发家的企业,也必须要给出一个答案。如果他们给不出答案,或者给出的答案不合理,监管机构也会适当的督促一下,要求他们给出更好的答卷。
企业发展壮大,背后代表的是市场主导的生产力变革。为了更好的生存和发展,我们可以接受企业在管理层面上的改革。然而改革之后,这些庞大的产业帝国在家族企业架构和现代企业管理间来回横跳,最终爆发了一系列冲突。
鲁南的仿制药业务被带量采购政策降维打击,双汇年中报营收同比下降4.14%,净利润同比下降16.57%。这些起死回生的产业帝国,还能代表这个年代的先进生产力吗?
说到底,蛮荒年代总是会结束。他们手中的接力棒,是时候交给后来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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