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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者 | 杨林 中国国家博物馆综合考古部主任
本文来源自微信公众号“格致论道讲坛”（ID：SELFtalks），原文首发于2021年8月20日，原标题为《这片土地上“花团锦簇”的早期文化，最终形成了灿烂的中华文明 | 杨林》，不代表智库观点。
演讲者 | 杨林 中国国家博物馆综合考古部主任
地球上的人类已经生存了几百万年，也有人说是几十万年，这是学科、学者之间的不同观点。无论是几百万年，还是几十万年，人类在这个地球上创造了灿烂的人类文明。今天我要分享的是中华文明，它发生在中国这片土地上。
1、做中国自己的考古编年史
中国人是从哪里来的？按照现在最新的研究成果，采用DNA的方法，据美国和很多国家的学者测定，我们的共同祖先来自于20万年左右非洲大裂谷里的一支古老人类。
但是我们的中国学者，包括很多其他国家的学者也有不同的观点。现在发掘的古人类化石等证据，对东非大裂谷的这支人类是唯一人类起源的说法提出了挑战。
也就是说，我们中国这块土地上的人，有可能是独立发展起来的一支人群，也是由这支人群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明和中国古代文化。
两种起源假说
大家知道，埃及文明在几千年前非常发达，创造了金字塔和各种灿烂的文化。但是在两千年以后，它的文明消失了。北美南美洲的玛雅文明也是一样，它辉煌一时，经过几百年也消失了。
唯独中华文明古老的传说没有消失。到了五千年以后，有很多实物证据证明了过去的那些神话，特别是三皇五帝以后的文化。我们做考古工作，就是用发掘出来的实物来说明这一段历史。
世界文明的起源地
在古代中国，也就是在传说时代以后，中国版图内发展起来很多部落人群，大体上以黄河流域中游为中心，也就是今天的山西、河南这个区域为中心。周边从西北、甘肃、青海，到东北的辽宁、吉林，到南方的浙江、江苏，到四川盆地，再围绕着黄河流域这个中心文明周边，形成了很多文明古国。
大家去过的一些地区，比如三星堆、陕西的半坡、辽宁的红山等等，都是这个时期，即距今五千年前后的古代王国。
我们用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描述它：五千年以前，在中国大地上像“满天星斗”一样存在着很多古代原始部落。到五千年以后，也就是我们的文明形成期，形成了一个“花团锦簇”的局面。
也有人用“月明星稀”来形容它，就是其他的星星都陨落了，留下了一轮明亮的月亮。但是我觉得“花团锦簇”可能更恰当一些。因为除了中心的华夏文明以外，在它的周边，还有齐家文化、红山文化、良渚文化、三星堆文化、金沙文化等等。所以，我认为用“花团锦簇”来形容中华文明当时的情景，可能更准确一些。
很多科学家都是一生做几件事，我们这个团队也是。从2004年到2017年，我们用十几年的时间，完成了国家科技部和国家文物局的一个科技支撑项目，叫做“中华文明探源”。目的就是要建立有确切历史证据和文物证据的“中国考古学的编年史”，来补充我们文献记载和传说时代的不足。
2、红山文化——标志着人类进入了文明的门槛
东北的辽宁牛河梁遗址，是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就被逐渐发现的一个重要文化遗址，也是红山文化晚期规模最大的一处中心祭祀遗址。它出土了女神像、猪头龙身的玉猪龙，还有一些飞禽和重要的玉器。
为什么我要说有女神像、玉猪龙，还有这些玉器？因为这几个要素证明了，在五千多年之前，这里有一个具有国家雏形的原始文明社会。这里有对神的崇拜，有龙的传说，对美的追求，还有贫富的差距……这就标志着人类进入了文明的门槛。
图片中是红山文化的祭坛，用来祭祀祖先和表达对原始山川、自然现象的崇拜。我们可以看到，它的方形地基上有圆形的祭坛，就和我们现在的天坛非常相似，代表“天方地圆”的理念。
另外，红山文化也发现了很多精美的玉器，比较著名的就是女神像和祭祀的神像。
红山文化大墓及出土玉器
3、安徽凌家滩——等级分化明显
在红山的对面，就在淮河流域的南方凌家滩，同样出现了神、龙和鹰鸟的形象。不同的族群的自然崇拜是不同的，有的是对地面动物的崇拜，有的是对飞鸟的崇拜，还有对太阳的崇拜。大家可以看到，在凌家滩的文物玉器中有一件太阳纹的纹饰。
安徽凌家滩遗址出土玉器
“5000多年前凌家滩先民能够制造、拥有大量玉石器，还发展了稻作农业，饲养或捕猎猪、鹿、鸟禽等多种动物”
凌家滩遗址的墓葬中出土了大量精美的玉器。
凌家滩遗址大墓及随葬品
大家可能对良渚、红山、仰韶听得更多，凌家滩是最近几年才发现的，它证明了淮河流域也是我们文明起源的一个重要区域。下面是凌家滩的卫星影象图。
凌家滩的卫星影象图
“凌家滩文化正处于5000多年前中华文明起源的关键节点上，其文化发展经历了几百年的历程，等级分化十分明显。大型祭坛、高等级的大型贵族墓葬、大型红烧土建筑，及功能多样、精美绝伦的礼制性玉石器等，反映了当时凌家滩人口的繁盛，中心与周边明显的等级分化。”
4、浙江良渚——经济社会和城市建设发达
刚才提到了良渚文化，它在太湖流域，这个区域也是中华文明的重要起源地之一。它的玉琮、神人面像就是把人和动物抽象为一体，打造成精美的玉器作为随葬品，表现出这个族群对原始人类和对原始神的崇拜。
良渚遗址随葬品
它集中在一件器物上表达出来，就是玉钺。权杖前那个像斧头一样的东西叫“钺”，它是一种权力的象征，只有族群的首领或者族长才能使用或者掌握它。
良渚出土的玉钺——王权的象征
良渚遗址的经济社会和城市建设非常发达。下图中，上面红色的线是山边的一个拦水坝，下边红的圆圈是它的城墙，黄的是周边发现的遗址。
良渚遗址群地形图
可以看出，良渚遗址是当时一个非常发达的原始社会王国。而且，在这个王国里，有详细的分工：有制陶的，有种田的，还有在高大台阶上住在宫殿里的人群……总之，当时的社会出现了贫富分化。
良渚社会开始进入文明，重要标志就是在它的城里和城郊郊区都发现了大面积的稻田。从现在的科学分析来看，大概八千年左右，我们中国人就开始驯化和培植稻谷。
右图中我画的那个白圈，是当时一个人走在田野里留下的脚印。左图是水稻田的田埂的遗迹，遗址被水淹了以后，我们把它几千年留下来的瘀泥清掉，这个田埂便完整地保存下来了。
2011年到2012年，良渚遗址荣获“世界十大考古发现”的桂冠。作为世界10项考古新发现之一，良渚古城遗址得票第五，仅次于埃及吉萨金字塔。
5、陕西石峁——城市设计初具规模
同样，在我们的西北，在陕西榆林地区，最近几年发现了一个山城。它与良渚、凌家滩和红山一样都有玉器，说明它的文明程度与他们是相同的，而且它有非常坚固的城墙。
石峁玉器
“石峁玉器考古明确了四千年前的中国北方存在着传奇般的‘玉石之路’。”
石峁遗址
因为这个区域处于农、牧交错地带，农业民族和游牧民族互相争斗，迫使它的城墙修得非常坚固高大，基本的瓮城和城市的城墙马面这种设计已经出现了，为后来的城市建设打下了基础。
石峁遗址的城墙马面设计
6、山西陶寺——具有完备都市功能的尧都
和我们神话传说最近的，是尧舜禹时代的尧都。在陶寺遗址，经过科学的论证，现在多数学者认为，陶寺遗址有可能就是我们传说中尧帝的都城。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一个陶器，上边有文字，这个文字就是“文化”的“文”。同样，这里也发现了玉器。
陶寺遗址带“文”字的陶器
“出土的这个陶寺晚期扁壶破片上，发现了陶寺朱书文字资料，是陶寺城址为尧都的文字证据。”
另外，陶寺有一个非常完整的观象系统，即记录我们古代的四季，比如春分、夏至等节气的工具，用它来观测计时。
陶寺古观象台遗址
“陶寺古观象台与《尚书》当中《尧典》所记载的观象授时相吻合。被天文史学界认为是目前世界考古发现最早的同类建筑。”
陶寺遗址也是当年全国十大考古重要发现之一。用我们的考古学家当地领队的话说：“我这儿也可能是最早的中国。”但是毕竟还是偏北一些，在山西的中部。更靠近黄河的还有一个二里头遗址，时代和陶寺遗址差不多。大家都在争谁是最早的中国，现在大家在网上可以看到这种争论。
具有完备的都市功能的陶寺遗址
“具有完备的都城功能的陶寺遗址（距今3900年至4300年），成为佐证“五千年中华文明”的重要依据，很可能是最早的中国。”
三星堆祭祀坑
刚才讲了四川的三星堆文明，有人说这是天外来客，是外星文明，总之它和中国的传统文化不是很贴近，不是很相像。但是它的来源我们正在研究，它还是有很多因素与中原和西边少数民族文化有联系的，我们也把它放入我们中华文明起源的因素之一。在三星堆还有宝墩等几处遗址，整个成都平原也是一个文化区。
7、二里头——“中国最早紫禁城”的宫城
最后我们讲二里头，它代表中国最完整的城市和文明的标志。因为它有明显的宫殿，有十字街，中国城市建设中十字街的布局就是从二里头开始的。它还有绿松石、宫廷礼志等等这些因素，除此之外它还制铜。
河南二里头最早的车辙、十字路口和城市主干网
“在二里头，我们发现了中国最早的车辙、最早的十字路口，最早的城市主干道网，是被誉为‘中国最早紫禁城’的宫城。”
这些说明了二里头时期，文明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程度。那个时期我们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也是当时文明发达的一个标志。它的盐业、手工业制造方面等都达到了非常完善的水平。很多人都说，二里头遗址就是我们最早的中国。
二里头2号基址
“中国宫廷礼制形成于二里头，二里头宫城面积近11万平方米，相当于明清紫禁城的七分之一，时间上早了3000多年。”
在公元前2000年前后，以中原为中心的文化区系，利用其“天地之中”的有利条件，成就了作为广域王权国家的“中国”。
二里头被称为“最早的中国”，它的价值不在于最早，也不在于最大，而是处于从多元到一体的历史转折点上。二里头姓夏还是姓商，丝毫不影响它在中华文明发展史上的地位和分量。
从二里头一直到建立秦始皇帝国，我们的中国最后形成了今天的版图和基本的文化内涵。
西坡遗址、陶寺遗址、王城岗遗址、新砦遗址、二里头遗址、中岳庙、嵩岳寺塔、观星台等等很多遗址都是我们中华文明或者中国国家的内容一部分。
最早“中国”这两个文字被提出，是在一个“何尊”的铭文中。
“何尊”铭文
1963年陕西宝鸡发现周成王五年的“何尊”铭文记载：“余其宅兹中国，自之乂民。”
尼雅织锦“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另外在西晋，在尼雅出土的一件织锦上，明确地写道：“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这么一句吉祥语。据天文学家推测，在2040年又有一次五星聚在东方的时候，希望这个时候是中国更大的一次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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