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委内瑞拉政府与反对派重启新一轮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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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安（华语智库高级研究员，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经过6个多月秘密谈判，8月13日，委内瑞拉政府与反对派在挪威等国斡旋下，签署谅解备忘录，决定开始举行新一轮政治对话，就今年11月地方选举的举行及和平解决国内政治危机问题进行谈判。但这一轮和谈能否达成一定成果，除双方能否相互让步外，主要还要看美国对委和谈的态度。

双方签署谅解备忘录和谈开始

8月13日由墨西哥外长主持，委内瑞拉政府与反对派代表团及挪威政府代表在墨西哥城人类学博物馆举行的仪式上与公众见面，3方代表当场签署了关于举行政治谈判的谅解备忘录。挪威驻墨大使馆散发了备忘录文本。

据报道，委内瑞拉参加会谈的双方代表各9人。委内瑞拉政府代表团团长是全国代表大会（议会）主席罗德里格斯，团员中有米兰达州州长埃克托尔·罗德里格斯，马杜罗总统之子、国会议员马杜罗·格拉等。

反对派代表团长是反对派的联合机构“委内瑞拉统一平台”代表布莱德律师。他是宪法律师，曾任市长和议员。代表团成员包括几位前市长、议员和流亡者。其中，包括正义第一党总书记托马斯·瓜尼帕和新时代党副主席埃米略·隆东，前议员、律师冈萨雷斯，基督教社会党、民主行动党领导人等。其中有几位曾经担任自称为“临时总统”的瓜伊多派驻外国的代表。有的以前是瓜伊多的伙伴，现已与其脱离关系。

备忘录的签署标志着委政府与反对派和平解决政治危机的新一轮谈判正式开始。备忘录没有透露会谈的详细内容，双方代表也没有透露谈判的内容。双方承诺保守谈判进程的秘密。据委内瑞拉媒体报道，双方在谈判中涉及7个方面的议题。包括：全国人民的政治权利、选举权利、可观察的选举日程表、取消制裁、关于法制、放弃暴力，对暴力受害者的补偿、保护国家经济、委内瑞拉人民社会保护措施，协议实施、监督与核查的保障，等等。会上，反对派要求11月地方选举能够“自由、公正、透明地”举行，而马杜罗政府则要求美国和西方国家取消对委的制裁，承认马杜罗政府为合法政府等。

内外形势变化推动和谈重启

此前，委政府与反对派曾经举行多次谈判，均未达成具体成果。今年11月21日委内瑞拉将举行地方选举、选举州长和市长，为保证选举成功举行，政府呼吁反对派积极参加竞选，反对派也希望通过这次选举夺取更多权力职位，增强自身力量。双方在上次政治谈判中断多时后，在挪威、俄罗斯和荷兰等国斡旋下，决定重新举行新一轮谈判。谈判得到墨西哥政府大力支持，本轮谈判最初的会谈在墨西哥城举行。

有评论认为，此轮谈判重启的一个重要背景是，委政府与反对派双方之间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迫使反对派不得不放弃激进的斗争策略，放弃通过暴力手段推翻马杜罗政权的企图，转而通过和平谈判解决问题。与前几年相比，马杜罗政府现在的地位更加巩固，而反对派的影响不断下降。反对派激进派的主要代表、自称为“合法总统”的瓜伊多及为首的激进反对派更是江河日下。2019年曾经有50多个国家承认瓜伊多为“合法总统”，而如今只剩下不到10个国家。此外反对派内部矛盾重重，无力再与马杜罗政府抗争。目前，反对派已经丧失在国会（全国代表大会）的多数地位，执政党重新掌控了国会。另一个重要变化是美国政府更迭，国内政治形势变化，拜登政府可能改变对委政策与策略，希望通过和平对话解决委内瑞拉问题。欧盟和加拿大也持同样立场。支持委反对派和瓜伊多的拉美国家利马集团四分五裂，难以发挥干预委内政的作用，大多数拉美国家希望通过和平谈判解决委政治危机。

第一阶段对话大致情况

据政府代表团团长罗德里格斯16日在新闻发布会上透露，本轮对话实际上已经秘密进行了6个多月，先后举行了14次谈判。8月13日签署谅解备忘录后，14-15日双方代表在墨西哥城一家酒店继续举行了谈判。15日罗德里格斯在推特个人账户上发表文章，公布了双方达成的联合公报。公报说，双方根据13日达成的备忘录的规定，14-15日继续举行会谈，双方承认包容性的重要性，讨论了建立与政治和社会阶层的磋商机制问题。双方重申遵守既定规则，最大程度慎重地保守会谈进程的秘密，谨慎发表评论。同时，决定9月3-6日举行下一次会谈。委媒体报道说，会谈将秘密进行。

8月16日，罗德里格斯与马杜罗总统出席会见外国记者的发布会，会上再次介绍了和平对话的一些情况。他说，9月3日双方将继续开会，以后的对话可能在墨西哥，也可能在委内瑞拉召开。他说，在墨西哥签署的谅解备忘录是双方在挪威等国代表参与下，经过6个月谈判、14次会晤达成的。备忘录意味着选举保障和有关宪制的政治保障。他表示希望对话进程将做出一些决定，达成普遍共识。“委内瑞拉政府与右派极端主义派的和平对话是成功的。签署备忘录是历史性的。”

马杜罗总统呼吁美国对话

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在16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说，这个备忘录将提交全国代表大会（议会）讨论通过，使之成为正式的法律文件。马杜罗还说，这个新的谈判进程为走向委内瑞拉新的政治时代迈出了一步。马杜罗说，委“将举行州长和市长选举。我们希望选出能够有助于改善经济和国家政治的新政治领导人”。他还对极右派领导人奥卡里斯承认全国选举委员会，并决定参加11月21日选举表示欢迎。

马杜罗在谈话中强调了委政府与美国政府对话的愿望。他说，“我们准备与美国政府对话，在一个文明的世界里，最起码是有外交关系。我们迈出的第一步是与那些想杀害和推翻我们的人对话。我们已经坐了下来，看着那些想杀我们的人的脸。”他说，他的政府将继续要求所有的反对派都坐下来，推动与美国的对话。“我们将尽一切可能使他们这一次不要离开谈判桌，不要破坏对话协议。”

委各方欢迎和平对话

委政府与反对派代表举行和平对话，解决国内政治危机的做法，受到各界的欢迎和支持。委各大媒体也纷纷报道了会谈的进展。

8月14日，马杜罗总统高度评价对话启动。他说，“昨天对国家和平来说是极其特殊的一天”。他还称赞政府代表团长、全国代表大会主席豪尔赫·罗德里格斯在墨西哥谈判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委内瑞拉国内反对派纷纷表态欢迎政府与反对派举行谈判，和平解决国内政治危机。

反对派主要领导人、前总统候选人卡普里莱斯表示，支持任何可以导致委国内和平的对话进程。他宣布他将参加11月21日举行的选举。他所在的正义第一党出席了反对派与政府之间的对话，该党总书记瓜尼帕出席了13日在墨西哥举行的谈判。他还要求全体反对派与他一道参加选举。

反对派另一位领导人，前任国会主席、在2019年自封“临时总统”的瓜伊多也表示支持谈判。15日他在推特账户发文说，委内瑞拉应该达成一项救国协议，解决国内政治危机。他说，委内瑞拉应该进行变革，委人民创造了走出灾难的机制。瓜伊多说，他在今年5月曾经建议反对派与马杜罗政府举行谈判，讨论自由、公正和透明地举行地方选举等问题。这个曾经自封为“合法总统”反对派领导人在委内瑞拉政坛上已经难成气候。5月份他重启对话的建议，被认为是他立场的重要变化，标志着他已经放弃从前不承认马杜罗政府（“拒绝与马杜罗共处”）的立场，同意与政府对话。

美国欧盟和加拿大欢迎委双方对话

欧盟外交事务高级代表、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和加拿大外长8月13日表示欢迎委政府与反对派代表对话和“恢复委民主制度”。

俄罗斯外交部发表声明对此表示支持。

墨政府的态度和斡旋对委双方对话成功举行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墨总统洛佩斯·奥夫拉多尔的政府是2019年少数不承认瓜伊多自封总统，坚持委双方对话建议的拉美国家政府之一。在拉美主要国家中，墨西哥与乌拉圭坚持委问题应通过对话解决，反对外来干涉。墨副外长雷耶斯在协议签字仪式后说，“我们抛弃了利马集团，建立了蒙得维的亚机制。我们保持中立，提供人道主义支持，我们不是干预主义者，我们始终对话。”墨避免站在任何一边，反对干涉主义。从而推动了双方的和谈。

另据报道，除挪威外，俄罗斯、阿根廷、法国和荷兰、玻利维亚和土耳其等“友好国家集团”成员国也参加了斡旋。它们的代表也出席了谈判，但具体发挥什么作用，没有向外界介绍。

谈判艰难，前景难测

委内瑞拉双方重启和平对话进程，给和平解决这个国家政治危机带来新的希望。这一事件引起国际舆论极大关注，各种评论众说纷纭，对本轮对话的前景做出不同分析。评论大多对和谈重启寄予希望，但也认为将面临重重困难，前景难以预测。

墨西哥国际关系理事会外交分析家杰森在评论双方谅解备忘录签署问题时说，国际上对委通过对话解决政治危机的期望日益增高。但拉美国家舆论的一些评论认为，鉴于从前几次谈判失败的前车之鉴，这次新的谈判进程仍将十分艰难，能否取得重要成果，不仅取决于委内瑞拉对立的双方，更取决于美国、欧盟和加拿大等西方国家立场与态度。因此美联社评论说，国际舆论对这次对话的期望不高。

从国内形势的变化来看，和谈有可能取得一定进展，至少为11月地方选举创造较好条件。其主要原因是委内外形势发生了较大变化，比较有利于和谈。首先，此前2017、2018、2019年政府与反对派三次谈判均以失败而告终。其原因之一是反对派势力强大，政府内外内外交困，相对处于不利地位。美国干涉主义政策和武装入侵的威胁，西方各国及部分拉美右派政权联手对委政府施压，支援反对派，使马杜罗政府处于相对劣势。这次对话的环境和背景有了很大变化。一是长达近两年的疫情和漫长的经济危机，使委人民对政治斗争感到疲倦，他们关心的不是反对派与政府之间的政治斗争，而是抗疫和改善生活。人们反对以暴力手段推翻政府，要求实现国内和平稳定的呼声日益高涨。其次，双方力量对比已经发生变化。反对派力量和影响力大大削弱，在国会内的多数席位已经丧失，政府相对于反对派具有明显的优势。反对派向政府施加压力的手段和能力大大下降。随着地方选举的临近，反对派试图争取一个较好的选举环境，实现自由、公正、透明的选举，为本党争取更多政治利益。这促使他们接受了对话的建议，坐了下来，与政府谈判。

国际形势也出现了对委和谈有利的变化。委内瑞拉危机的复杂性和外部决定因素在于以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干涉和外部压力。从这个方面来说，委内瑞拉和平谈判的前途最终还是取决于美国政府的态度。在反对派高度依赖美国的情况下，如果美国反对和破坏，双方达成任何协议都将无法实施。国际危机组织高级顾问阿尔瓦说，委政府坐下来谈判，是为了取得对方让步，但不是反对派的让步，而是美国政府的让步，取消对委经济制裁。

美联社的一篇评论认为，拜登政府已经确定通过谈判解决委内瑞拉政治危机的政策，但是对委经济制裁措施能放松多少还不清楚。7月份美国政府取消了一项制裁措施，允许非美国企业向委出售液化石油气，作为解决居民生活用气的一项人道主义措施。华盛顿拉美事务办公室分析家施密德说，美国、加拿大和欧盟准备就取消经济制裁与马杜罗政府谈判。但是鉴于美国中期选举临近，拜登政府不可能在此敏感期间采取任何对委政府有利的而不利于民主党选情的举措。

鉴于上述，可以预期，委内瑞拉本轮和平对话进程仍面临着许多困难与障碍，前景复杂，难以预测。但是从近期目标来看，在内外形势变化的有利因素下，双方有可能就11月地方选举的举行达成某种协议，以保证选举顺利举行，为恢复经济，克服疫情，未来全面解决政治危机创造有利条件。至于全面实现国内政治危机的和平解决的长远目标，只有在摆脱美国及西方的外来干涉，由政府与反对派独立自主地谈判，才能寻求到切实可行的办法。因此，对双方来说，全面和平的实现仍将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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