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开干！

官媒深夜发重大新闻，必然事关重大，这是常识。

9月7日，阿富汗塔利班宣布组建临时政府，并宣布了临时政府的官员名单。9月8日，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北京以视频方式出席首次阿富汗邻国外长会。凌晨发布的联合声明，就是外长会的成果。

在最近分析阿富汗局势的文章中，我提到过这样一个观点，即阿富汗突如其来的变局，给国际政治按下了快进键。事态的发展，正在证明这一点。

阿富汗邻国外长会能迅速召开、召开即机制化，首次会议聚焦解决问题并能发表联合声明，可以说是国际政治“快进”的绝佳注脚。

当然，阿富汗局势未来走向还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外部因素的积极引导效果如何，还有待时间的检验。但有一点确定无疑：与美国及其西方盟友一走了之不同，包括中国在内的阿富汗邻国，没有从“泥潭”的视角看待这个国家，而是引导它成为“命运共同体”的一部分。

某种程度上说，阿富汗是国际政治进化的“试验场”。美国及其西方盟友在国际政治中的角色能否跟着进化，在阿富汗问题上是否展现建设性，是一个关键检验指标。

外长会，有玄机

对于这次会议，西方主流媒体基本都做了报道。但浏览那些报道后可以发现，它们报道的重点，大多都聚焦在中国对阿富汗的2亿元援助上。王毅外长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根据阿富汗人民的需要，中方决定紧急提供价值2亿元人民币的粮食、越冬物资、疫苗和药品，帮助阿富汗民众渡过难关。”

不得不说，西方媒体在这事上的“倾向性”报道，是对国际政治事件认知的“失焦”（如果不是有其他“阴暗”想法的话）。因为，这次外长会召开本身，才是最大的新闻点。

稍微熟悉国际政治的人都知道，每当出现国际热点事件，能把其他国家召集在一起商讨问题，冷战结束以来几乎是美国的“专利”。用学术话语说，叫召集能力，属于国家软实力的一种。

但8月31日宣布完成撤军以来，拜登政府截至目前还没有召集过像“阿富汗邻国外长会”这样性质和等级的正式会议。两相对比，比出了多重涵义。

其一，帝国心态与负责任的大国心态。2001年，小布什政府以反恐为由入侵阿富汗，毫无疑问是受帝国心态的驱使——以通过战争消灭对手来“解决问题”。事实证明，帝国心态无助于解决问题。正如联合声明所说，阿富汗局势演变过程再次证明，军事手段不能解决阿富汗问题。

20年后塔利班重掌政权，阿富汗邻国外长会从稳定局势出发，积极引导塔利班执政并为其创造必要的外部环境，在心态上与美国存在本质上的不同。首次会议由巴基斯坦主持，但谁也不会怀疑，这样的会议能召开，作为阿富汗邻国中的大国，中国扮演了何种角色。

其二，权力政治与命运共同体。从阿富汗撤军后，美国战略界争论的焦点有两个，一个是这事对美国的国际领导力有无伤害，另一个是中国是否会填补美国留下的权力真空。显而易见，这些争论背后都是权力政治思维，阿富汗只是大国棋盘上的棋子。

阿富汗邻国外长聚焦的是，如何从外部促使塔利班向积极的方向转变，以及如何为这种转变创造外部条件。正如王毅外长所说：“作为邻国，没有国家比我们更不愿看到阿富汗重陷战乱、再起祸端，没有国家比我们更期盼阿富汗恢复和平、实现发展。”这样的表态里，阿富汗才是一个“国家”。

最为直观且最意味深长的对比，是外交能力。从阿富汗慌乱撤离，已经“证明”了拜登政府的外交能力。撤离后对阿富汗局势迟迟没有实质性、建设性的行动，可以说是拜登政府“外交无力”的再次证明。

国际会议从提出倡议、参与方的确定、议题的设置到成功召开，每一个环节都是对外交能力的考验。不难想象，阿富汗邻国外长会的筹备，很可能不是以“天”而是“小时”来计算的，这可以说是对外交能力的极限压力测试。

阿富汗邻国外长会，形式上是以多变方式“介入”，这既是阿富汗问题的复杂性使然，也可以在客观上弱化不必要的“干扰”。

在阿富汗问题上，俄罗斯的角色毋庸置疑。外长会的“邻国”这个修饰语，解释了与阿富汗不接壤的俄罗斯没有参与的原因。这某种程度上有助于打消美国及其西方盟友的疑虑，使会议能聚焦“解决问题”。

这一点，联合声明的内容体现得尤为明显。这份一千多字的声明，对“美国”只字未提，也没有关于阿富汗乱局“追责”的语句，绝大多数内容都锁定“建设性”。

机制化，是另一大看点。根据联合声明的内容，今后的阿富汗邻国外长会，由各国轮流主办，下次会议将在德黑兰举行。“将设立阿富汗问题特使（特别代表）定期会晤机制和驻阿富汗使馆代表定期会晤机制，共同努力，协商推进具体工作。”

一般而言，国家间互动平台或机制的形成，都需要一个过程。比如上合组织、金砖国家合作机制等，都经历了较长时间的酝酿。阿富汗的变局给国际政治按下快进键，中国的外交做了快速跟进。某种程度上说，阿富汗邻国外长会，是应对重大地缘政治热点的教科书式外交案例。

危机与不确定性

如果对比美国对阿富汗长达20年“民主改造”的失败，新近诞生的“阿富汗邻国外长会”，是一种全新的外交尝试。既然是尝试，那就存在风险。

短期来看，阿富汗局势还潜藏着不少危机；长期来看，阿富汗的未来还存在诸多不确定性。对于这一点，中方有清醒的认识，正如王毅外长在会议上所说：“阿富汗塔利班宣布成立临时政府，而政权的‘临时’性恰恰说明阿富汗的未来还具有很多不确定性。”

基辛格最近在《经济学人》上的文章中，称“阿富汗从来都不是一个现代国家”，“一个国家的存在以共同义务感和权力集中为先决条件，而各方实力盘踞的阿富汗土地上缺乏这些元素。”

尽管那篇分析“美国为何败走阿富汗”的文章有找借口之嫌，但基辛格的论述的确点出了这样的事实：目前的阿富汗更像是一个地理概念，与严格意义上的现代民族国家还有距离。

阿富汗城市与乡村、山区发展现状上的“世纪落差”，内部种族、宗教、部落之间的矛盾和分歧，使国家身份认同的形成，相当长时期内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任务。

被美国这个超级大国围剿20年而不倒，最终还能重新掌权，足见阿富汗塔利班的生命力。但是，能在威胁下生存，与在压力下执政，并不是一回事。

一方面，阿塔能否成功化解与其他地方武装、政治势力的分歧，真正做到“包容性”执政，至少在其历史中还没有先例。另一方面，阿塔如何回应和化解来自美国与西方的压力，还是一个未知数。

9月9日，阿富汗代理总理哈桑在视频讲话中说：“战争和流血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是建设时代。我们希望与整个世界建立积极的关系。”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阿塔的这个表态，没有得到美国的积极回应。8月15日，也就是阿塔人员进入喀布尔的那一天，拜登政府冻结了阿富汗政府在美国银行约94亿美元的国家储备。9月初，阿塔要求美国解冻资金，但遭到了拒绝。

阿富汗邻国外长会的联合声明，为给阿富汗经济发展创造便利做了努力。比如，呼吁国际组织和金融机构为阿富汗的基建、发展项目的执行提供必要的支持。但目前依然由美国与西方主导的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截至目前都还没有做出明确表态。而阿富汗的长远发展，这些国际组织都绕不开。

阿富汗的经济形势仍在迅速恶化。9月8日，联合国发出警告，针对阿富汗的粮食援助将在9月底耗尽，上千万人面临粮食危机。阿富汗邻国外长会的联合声明中称“国际社会不应抛弃阿富汗人民”，这话更多是说给美国及其西方盟友听的。

在阿富汗问题上，如果美国依然执着于制裁与施压，不能排除阿塔“立场回缩”的可能。包括中国在内的阿富汗邻国，已经展现了充分的诚意和建设性。阿富汗的国家和平和解进程能否真正落地，阿塔与美国都需要“进化”。

当地时间8月24日，塔利班发言人苏海尔·沙欣发了这样一条推特：“是时候卷起袖子建设阿富汗了。”在推文中，他还附上了一段似乎是工程车修路场景的视频。美国跟不跟？整个世界都在看！

作者 | 雷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