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你不能死

废死思潮，从何而来

世界上第一位明确提出应当废除死刑的学者是意大利人切萨雷·贝卡利亚。

1738年，贝卡利亚出生于一个米兰的没落贵族家庭。贝卡利亚青年时期，法国正值启蒙运动，伏尔泰、孟德斯鸠和卢梭等人的思想开始传入意大利，而年轻、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贝卡利亚自然沉醉其中。

20岁那年，贝卡利亚从帕维亚大学法学系毕业，6年后写出了《论犯罪与刑罚》。书中，贝卡利亚从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出发，进行了一系列研究。一通研究后，他得出的个人观点是——国家没有权力对个体施用死刑。

此外，贝卡利亚还抛出了一些其他观点。例如：死刑的威吓作用只是暂时的，“对人类心灵发生较大影响的，不是刑罚的强烈性，而是刑罚的延续性”，因此主张将死刑犯改判为劳役，通过让犯罪者经历一个较为长期的痛苦过程来震慑旁人，阻止犯罪。

最后，他认为死刑容易引起旁观者的怜悯，即公开处刑给死刑赋予表演性质，且人们并不了解犯罪者所犯的罪行，只看到了其被处决的场景。

贝卡利亚的废死思想观点影响十分深远，漂洋过海，在世界上多个国家落地生根。值得玩味的是，在经历过启蒙运动后，曾经烧死过不知多少人的欧洲天主教势力也改变了看法。

欧洲的自由派神学家认为，人的生命来自上帝，是可以通过教化来完善自身道德的，因此反对以死刑剥夺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也是后来欧洲国家普遍废除死刑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事情则有些不同。立国之初的清教徒群体脱胎于宗教改革后的加尔文宗，仍然保留着浓厚的保守派思想。他们认为，背负原罪的人类无法自我完善，犯罪作恶也是无法避免的。

这种情况下，死刑就成了世俗政权为保证人类社会正常运转所能使用的最后手段。尽管后来自由派神学思想传入美国，但几百年来仍是保守派思想占据上风，再加上美国各州权力较大，就形成了大部分州保留死刑，小部分州废除死刑的局面。

嘴上主义，心里生意

废除死刑的正确与否，尚待商榷。但上任四年多，对废死漠不关心的马克龙，突然在最近大张旗鼓地宣传废死议题，打的又是什么算盘呢？

在超过600亿美元的潜艇订单被美国“接手”后，马克龙的一系列应对举措在法国国内饱受批评，特别是引起了政治光谱偏右翼保守的军工势力不满。

而在2017年大选中，打着“调和左右”，走中左路线的马克龙，其最大竞争对手就是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的领袖玛丽娜·勒庞。后者与其在第一轮投票中的支持率不相上下（马克龙23.9%，勒庞21.7%），直到第二轮才决出胜负。

对于一心寻求连任的马克龙来说，在明年4月举行的大选之前，搞出这种事，无疑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除去勒庞外，政治新星、拥有记者兼作家身份的埃里克·泽穆尔，已经成为了目前最受法国极右翼势力支持的候选者。

据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报道，在10月6日发布的一项民意调查中，尽管马克龙以24%的支持率暂时领跑，但泽穆尔获得了17%的支持率，而勒庞则以15%的支持率紧随其后。

这位政坛新人的政治主张比勒庞更极端。他曾公开宣称穆斯林移民与法国环境格格不入，要么被法国文化“同化”，要么选择离开，而他本人甚至两次被判犯有煽动种族主义罪。

除去对待移民的强硬态度外，泽穆尔还公开批评法国被欧美的政治正确糟蹋得乌烟瘴气。诸如种族主义、女权主义和性少数群体等问题已经彻底摧毁了法国的社会，从国家到每个男性都缺乏男子气概，甚至连自己的民族英雄拿破仑都不敢作出客观评价。

由于法国左翼人士认为拿破仑是“暴君”、“独裁者”、“奴隶贩子”和“偏执狂”。自1969年起，法国政府就没办过任何纪念拿破仑的官方活动，反倒年年派代表参加英国庆祝特拉法尔加海战（英国海军大胜拿破仑帝国海军的战役）胜利的活动。

2014年，泽穆尔的新书《法国在自杀》一经发表，就在法国国内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高呼“法国死了，死于自己配制的政治毒药”的他，被欧美媒体称为“法国特朗普”。

有趣的是，泽穆尔并非土生土长的法国人，他的父亲是来自阿尔及利亚的移民。假如，2022年勒庞、穆泽尔联手一举掀翻马克龙，秉持极右翼观点、渴望重振法国雄风的两人就恰好组成了“外国人+女人”的拯救法国经典BUFF……

在前不久的一次电视节目中，泽穆尔表示：“我不觉得废除死刑是对的。从哲学的角度上看，我是赞成（死刑）的。”

正常情况下，以泽穆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这句话其实算不上什么。但就在他发表这番言论的几天后，在法澳潜艇订单事件中吃亏的马克龙，高调提出了“全球废死”设想。

这一方面是让自己重新获得足够的媒体曝光度，洗刷负面形象的同时，反击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另一方面，“废死”在如今的左翼年轻人群体中是个相当受欢迎的议题，马克龙此举等同于一次性团结了左翼选民和年轻人群体两个重要票仓。

出于防疫考虑，马克龙政府在今年7月宣布进入超过50人的休闲文化场所时须出示健康通行证。从8月初开始，核验健康通行证的范围扩大到商场、餐厅、交通站点和医疗机构等场所，且9月15日之前，所有卫健从业者都必须接种疫苗。

该政策引发了不少民众，尤其是年轻人的不满，他们认为健康通行证干涉了个人生活，接种疫苗则侵犯了人身自由。致使马克龙在18-24岁年轻人群体中的支持率一度暴跌13%。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马克龙嘴上高呼的“全球废死”主义，暗地里不知藏了多少生意。

制造筹码，虚空设障

根据民调显示，尽管目前超过50%的法国人都支持恢复死刑，但一向很会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的马克龙忽然力挺废死，目的并不是对抗民意，其背后显然还有着更多的算计。

我局此前介绍过德国大选的相关情况《德国，权力的游戏》。在出现三党联合执政的情况下，组阁成功后的德国政府必然争论不休，在相关国际事务中再也难以发挥如默克尔时期这样的影响力。

如今，英国已经退出，德国政坛必然四分五裂。这意味着，下一届的法国总统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欧盟真正的“话事人”。这种权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极具诱惑。

在欧洲普遍废死、废死成为加入欧盟必要前提的情况下，马克龙的这一表态，更像是他在准备成为欧盟掌门人的过程中，给自己立威的先声。

此次马克龙强推废死议题，也不排除有这样一种可能：他为了日后获取经济利益，而向其他国家挥舞道德大棒而设下的筹码。

话说回来，对待这事最务实的态度，就是各国根据自身国情来决定是否废死。毕竟在帮派横行、毒品泛滥的墨西哥，我们很难说他们在2005年废除死刑，究竟是保护了谁的人权。

参考文献：

1. https://bjgy.chinacourt.gov.cn/article/detail/2011/05/id/881556.shtml

2. 《宗教对死刑的认识》，刘仁文

3. 《宗教改革与死刑》，【德】彼得·舒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