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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左页,血钻故事执行主编
一切阴谋、一切黑幕、一切你死我活的争斗,都变得如此必然,如此自然而然!
——海岩
杜兰尼王朝
阿富汗的建国之父艾哈迈德·沙·杜兰尼,出生于1722年,普什图族人,隶属于一个叫萨多扎伊的部落,幼年被吉勒扎伊部落(就是大部分塔利班分子所属的部落)捕获,一直关押在坎大哈。
<艾哈迈德·沙·杜兰尼>
后来波斯皇帝纳迪尔·沙攻陷了坎大哈,把他解救出来。纳迪尔非常喜欢杜兰尼这个小伙子,命他组织并领导一支近卫军。
如果知道波斯历史的人,对纳迪尔肯定不会陌生。这哥们有意思,被誉为“波斯的拿破仑”、“战神”,特别擅长打仗,他也是苦出身,从小死了父亲,老娘靠捡柴火养活他。他杀死同事,骗取了一贵族信任,并取得该贵族女儿的芳心,从此实现阶层跃升。
<纳迪尔>
1722年,阿富汗(当时还属于波斯)的吉勒扎伊部落搞分裂,一度攻陷波斯首都伊斯法罕,古老的萨菲王朝因此中断,国王退位,王子流亡。就在这时,纳迪尔出现了,匡扶幼主,征战四方,硬生生把已经断气的萨菲王朝救活了。1736年,他废帝,自立为王,建立阿夫沙尔王朝,亲手把自己刚救活的萨菲王朝掐死腹中。
<还没分裂之前的波斯萨菲王朝>
纳迪尔天生属于沙场,且嗜血成性,曾杀死叔叔、侄子,并刺瞎了亲生儿子,最后在1747年,死于下属精心布置的一场谋杀,波斯因此再度大乱。
正是在纳迪尔被刺杀的混乱时刻,作为近卫军头头的杜兰尼迅速崛起,一度企图谋取波斯王位,不过没有成功,但他巧妙地偷走了纳迪尔从莫卧儿王朝抢来的大量珍宝,其中包括“光之山”钻石(库伊诺尔钻石)泰米尔红宝石。(两颗宝石,现都在英国人手里,都曾镶嵌于英女王皇冠,印度人一直到今天还想要回去。)
<“光之山”钻石>
杜兰尼带着这份夺来的财富,以及4000多名近卫军骑兵,返回坎大哈。靠着这些肉眼可见的实力,他劝服了普什图族各大部落首领,团结起来,脱离波斯,自组新的国家,这就是杜兰尼王朝。杜兰尼当然是第一任皇帝,时年25岁。
<杜兰尼帝国和现代阿富汗大致位置>
杜兰尼跟纳迪尔差不多,也是一名沙场老手,依靠那笔偷来的财富,他招募了更多铁骑部队,之后就四处征战,从普什图族人所在的兴都库什山以南地区开始,收拾了附近的塔里克人、乌兹别克人,然后是加兹尼、喀布尔,接着是当时属于印度的拉合尔、信德、旁遮普、克什米尔,波斯的赫拉特、马什哈德、内沙布尔。他曾多次出征印度,一直打到德里,在那扶持了傀儡皇帝,其治下的杜兰尼帝国可谓盛极一时。
只可惜,天不假年,这哥们的鼻子长了一肿瘤,后整个鼻子都没了,不得不用一个替代品固定在鼻子部位。这肿瘤进一步扩散,损伤了他的大脑、胸部、喉部,最后1773年令他瘫痪而亡。(据说是鼻咽癌)
强势的皇帝死亡后,一般都会留下杯盘狼藉一片,杜兰尼王朝也不例外。他死后,他的25个儿子为了争皇位,打得不可开交,最后由他那五短身材的儿子帖木儿·沙继承了大统。
相对他的父亲来说,帖木儿·沙当然逊色了许多,但也不算太坏,除了喜欢炫耀(把光之“山宝石”镶在外套上)、多修了点果树成荫、喷泉林立的花园外,也没其他毛病。有人说他统治的帝国像“东方的美帝奇家族”,他还娶了莫卧儿的公主,将首都从坎大哈搬到喀布尔,平息了部分地方叛乱,基本守住了杜兰尼打下的江山(有部分地区宣布分裂,包括巴尔赫和信德)。
不过这位帖木儿·沙死了后,杜兰尼王朝就真的大踏步走下坡路了。跟杜兰尼死那会一样,帖木儿死后,留下的24个儿子,为争夺皇位彼此残害、相互谋杀,最后的胜出者叫沙·扎曼。
也不是说沙·扎曼这人没本事,导致了杜兰尼王朝衰落,只是说他的运气差了点。1797年,他学祖父,入侵印度,企图抢点财产回来(抢劫莫卧儿王朝,是阿富汗各部落的一传统生意),结果遇到了已经在印度扎稳脚跟、将印度视为私人宝贝一样维护的英国东印度公司。
当时东印度公司由一个叫韦尔斯利的人掌管。这人可阴了,他没有正面刚沙·扎曼,而是迂回到波斯,为其提供武器和培训,怂恿波斯人向毫无防御能力的阿富汗后方发起攻击。1799年,因为腹背受敌,抢劫不成的沙·扎曼,只能打道回府。而且,在回撤的过程中,还被必须路过的旁遮普摆了一道,大部分重武器遗落在了那儿。
这旁遮普邦算是当时阿富汗最富裕的地区了,由一个叫兰吉特·辛格的人控制,听名字就知道是骁勇好战的锡克族。这兰吉特看沙·扎曼惨败回朝,不仅扣了他的武器,而且趁机宣布旁遮普独立,从阿富汗分裂了出去。
最惨的是1800年一个寒冷的冬季之夜,一向不喜欢与部落首领商量事的沙·扎曼,被一个叫辛瓦里部落的酋长囚禁起来(阿富汗部落,一直这么凶悍)。这人杀了皇帝身边的所有守卫,还用一枚烧热的针刺瞎了沙·扎曼的眼睛。一位作家写道:“针尖刺穿了他的双眼,酒红色液体从眼窝中迅速涌出。”
沙·扎曼眼睛瞎了,还被人囚禁,做不了皇帝了。继承帝位的,本来应该是他的兄弟14岁的少年沙·苏贾(也翻译为舒贾)。苏贾聪明伶俐、知书达理、翩翩少年,本是个不错的好小伙,比较文艺,从小喜欢写点小骚文、小诗歌啥的,但毕竟太嫩了。
<苏贾>
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沙·马哈茂德趁乱发动了政变,派出军队追捕苏贾,预杀死他好夺取帝位。苏贾闻风而逃,在一个又一个部落的帮助下,穿越森林、踏过雪山,保住了小命。他在小骚文里描述道:“面对坎坷不气馁,乌云即将散去,清净的雨水终将来临。”
一直等到1803年,苏贾才再次获得重返皇位的机会。这一年,阿富汗发生了一件奇事。
一个奇兹巴什人(属伊斯兰什叶派,少数派,由当年杜兰尼立国之时从波斯带过来做侍卫),将一名逊尼派的男童引诱至家中,并邀请了另一个鸡奸者,轮番猥亵该男童,喂药、灌酒之类,最后将男童弃于街头。
这事引爆了逊尼派和什叶派的斗争,一时间闹得阿富汗大乱起来,各种械斗流血。最令人气愤的,是作为统治者的沙·马哈茂德,不愿意秉公执法,不敢惩罚当时占据行政和侍卫高位的奇兹巴什人,占多数的逊尼派因此认为他袒护凶手、处事不公,预推翻他的统治。
混乱之际,沙·苏贾以逊尼派捍卫者形象,自避难的白沙瓦重返喀布尔,得到各大部落支持,顺利登上了皇位,沙·马哈茂德被罢黜。
沙·苏贾为了显示仁厚,倒没有杀死沙·马哈茂德(留下后患),只是把他关押了起来。他唯一没有放过的,是将兄弟沙·扎曼刺瞎的辛瓦里部落的酋长及其家族成员。
他将肇事者的城堡踏平了,还往他口中塞满了火药,将他炸得血肉模糊,同时关押了他所有的下属,一个个严刑拷打。至于这位酋长的一家妻小,则全被五花大绑押送到了刑场,执行炮决,即放在大炮前头,一炮轰碎。
苏贾上台时,阿富汗其实已经相当混乱。
因为霍乱,曾经繁荣的大都市赫拉特,变得污秽不堪,人口从10万锐减至不足4万。虽然国家还能出口点水果、毛皮和马匹之类,但因为年景欠佳,许多商队宁愿走更加凶险的道路而避开税负,外加当时阿富汗以前的传统收益——抢劫莫卧儿帝国,也因为英国人阻扰而断了。当时的一位评论者描述道:“阿富汗已经成为一片产出甚微的土地,只盛产男人和石头”。
最头疼的,还要数内部的部落冲突。苏贾那位盲兄沙·扎曼,之前在位的时候,曾经斩杀过一名被怀疑企图谋权篡位的维齐尔(大臣),叫帕因达赫·汗。这人是巴拉克扎伊部落族长,算辅佐了几代帝王的老臣了,过去也辅佐过苏贾的父亲帖木儿·沙。
这次斩杀,点燃了巴拉克扎伊部落的仇恨,帕因达赫·汗的两个儿子法特赫·汗和多斯特·穆哈迈德·汗(此后成为阿富汗最重要的人物),都憋着一口气,等待着机会报杀父之仇。
<多斯特·穆哈迈德·汗>
苏贾上台执政,知道这层厉害,所以采取了一些措施安抚巴拉克扎伊族人,比如让帕因达赫·汗的儿子法特赫·汗继续担任维齐尔,另外还迎娶了帕因达赫·汗的女儿瓦法,让她成为女王。
但这些安抚似乎都没什么用。
1808年,原来被苏贾关押起来、曾经谋权篡位的兄弟沙·马哈茂德,设法从监狱逃了出来。之后,他加入了巴拉克扎伊部落,预联手推翻苏贾统治。1809年4月17日,巴拉克扎伊部落联合沙·马哈茂德正式发动反叛斗争,并迅速占领了阿富汗几个最重要的城市,包括首都喀布尔,坎大哈、加兹尼和克什米尔等。
苏贾招募新兵奋力抵抗,但力有不逮,很快败下阵来,到了1809年年底,不得不流亡异邦。
狼狈的苏贾,向一个叫阿塔·穆哈迈德的昔日老臣求救。这老臣倒挺热心,把他安排进自己的城堡,好吃好喝招待,殷勤伺候着。不过这都是假象,没过几天,这贼臣就跟变了一个人,突然翻脸,将苏贾绑送到了克什米尔的一座城堡,看守拿着小刀在苏贾面前晃来晃去,威胁说,若不交出那两颗名满天下的宝石,就将他丢入印度河。
苏贾的妻子,也就是那位瓦法女王,急得四处奔波设法营救丈夫,可一次次碰壁,好几年时间里,没人搭理她。她后来实在没办法,跑去旁遮普,向分裂分子兰吉特·辛格求助。狡邪的兰吉特·辛格说,救你夫君没问题,但你得把“光之山”钻石给我。瓦法女王只能无奈答应。
就这样,1813年,兰吉特·辛格的锡克族大军,将苏贾从那老臣的地牢里救了出来,把他送到了拉合尔。兰吉特·辛格跟那乱臣贼子一样,完全不把苏贾放眼里,为了得到宝石,不仅用他的女眷作为人质相要挟,还当着他的面,严刑拷打其长子。苏贾无奈,最后交出了“光之山”钻石。
可这颗宝石交了之后,兰吉特·辛格依然不肯放人。这恶棍更加贪心,扣押着苏贾,继续威逼利诱,企图敲诈出更多的宝石和财富。
一国之君,沦落至此,连乞丐都不如了。苏贾最后假扮成一名云游僧人逃出了魔爪,落魄狼狈之状令人唏嘘。他的小骚文记录道:“我在脸上身上擦满灰,头发扎成凌乱不堪的骇人长发绺,裹上黑色包头巾”。
逃出拉合尔后,愤怒且报仇心切的苏贾,联系了一些旧相识,组织了一次反击。不过过于书生气的苏贾,并非如他祖父那般骁勇善战,很快败下阵来。
1816年,灰头土脸的苏贾,默默跑去了英国东印度公司控制的卢迪亚纳(印度境内)避难,自此开启了漫长的流亡生涯,只是他没料到,这一流亡就流了近20年之久,而他身后的杜兰尼王朝,早已改了名字,落入巴拉克扎伊部落之手。
以上就是英国入侵之前的杜兰尼王朝的故事,其实那就是一个充满部落仇杀和骨肉相残的原始社会。只是这英国人的入侵,又在这个混乱又血腥的国家添加了更多的流血和阴谋。
英国人最早接触杜兰尼王朝,我们刚说了,是在沙·扎曼抢劫莫卧儿那会。英国人轻轻松松耍了点小伎俩,就把整个王朝闹得天崩地裂。除此外,当时守着印度这块肥肉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对阿富汗并无太多诉求,只希望它不要来抢劫就行了。
可到了苏贾时代,情况就不太一样了,英国人急需要跟阿富汗合作。这要从法国说起。
话说法国大革命后,资产阶级上台掌权,大量贵族、皇室、旧教会被收拾,引起了包括英国在内的整个欧洲的忌惮和围攻,作为资产阶级的”武器”,拿破仑四处征战,赢得无数荣誉,成为法国人民心目中的英雄。
但他功高盖主,忌惮他的巴黎总督,于1798年派他远征埃及,表面理由为,帮助法国控制苏伊士运河,进而切断英国通往亚洲的海路,阻止英国人从印度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最终让英国衰落。
虽然这总督嫉贤妒能,动机不纯,愿景听起来也相当天方夜谭,但理论上,这一战略并非空想,关键刺激了英国人敏感的神经。
截止1798年,因为阿富汗入侵、内部的腐败,外加西方殖民者的蚕食,印度莫卧儿王朝实际已经名存实亡,而在这扎根了近两百年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已经控制了几乎整个印度次大陆。
有人统计过,仅1757-1780年间,光孟加拉就为英国创造了总额达3800万英镑的财富,整个印度带来的收入,常年占它大英帝国总收入的12%左右。而它招募和控制的军队,则早已超越英国本土数倍之多。
控制印度,除了让英国获得大量财富外,还能保证英国军舰在印度洋、东南亚、中国及东非等海洋的安全,所以印度也曾是英国进一步搞殖民掠夺的基地,英国对苏丹、埃及、阿富汗、缅甸和中国的殖民侵略战争,都是靠东印度公司供应物资和兵力。
以前印度总督寇松说过:“只要还控制着印度,英国就是世界一流的强国,而如果我们无法控制印度,英国的地位也会就此跌落,甚至只能成为一个三等国家。”
正因为如此重要,所以英国人非常“宝贝”印度。一直到二战那会,丘吉尔还各种折腾,生怕印度从自己手里“滑”出去,然后被日本夺走。
所以在1798年,英国人有非常充足的理由担心拿破仑过来捣乱。
拿破仑征服埃及的计划,最终没有成功,英国人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实际上,当拿破仑在埃及征战时,印度次大陆的一些土邦,比如迈索尔,还真跟拿破仑写了信,希望他能来印度本土“拯救”他们。
到了1807年,也就是苏贾在位那会,已经称帝的拿破仑预卷土重来。这一次,他跟俄国沙皇联手,签了一个合约,叫《提尔西特合约》,大致的意思,就是两国联合出兵,取道波斯,穿过阿富汗,入侵印度。
英国人很快知道了这条情报,并迅速作出了应对策略:由东印度公司派人,抢在法俄前头,分三路,分别前往波斯、阿富汗和兰吉特·辛格控制的旁遮普,缔结友好合约,阻止法俄威胁印度次大陆的利益。
如此,也就有了英国人第一次主动向阿富汗人示好。
负责拉拢阿富汗的英国团队,是在1809年初抵达阿富汗的。注意这一时间,此时苏贾正遭遇他的兄弟沙·马哈茂德和巴拉克扎伊部落的联手攻击。
所以英国使团实际亲眼见证了苏贾政权陨落的过程,甚至亲眼看见过苏贾一家人被敌人围住堵截的样子。一名随行的英国人看见苏贾夫人瓦法女王和盲兄沙·扎曼逃亡时狼狈的样子后,以不无同情的笔调写道:“许多人努力抑制住泪水,失明的君主坐在低矮的帆布床上……”
按理说,如果依据国家利益最大化的逻辑行事,既然苏贾政权已经沦落,作为拉拢关系的英国使团,那就应该及时更换缔约对象,与新崛起的阿富汗统治者,也就是巴拉克扎伊部落重新结约才对,或至少暂缓缔约。
可英国人奇怪就奇怪在这儿,党派斗争、官僚主义,让他们内部永远无法对一件可左可右的事达成统一意见。除非一件事急到火烧眉毛,或者罪大恶极到人神共愤,他们才有可能统一。(今天英美依然如此。)
具体到要不要与苏贾缔约,也是如此,一部分人觉得没必要再跟一个败军之将合作了,一部分人觉得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虽然暂时落魄,但威望还在,未来极有希望重回阿富汗。
我们前面提到,苏贾是在1816年逃亡至英国人控制的卢迪亚纳的,他的家眷则早于他两年抵达这儿。其中那部分支持他的英国人,给他们一家老小提供了优渥的住所和津贴,甚至支持他的复国计划。
当时驻守在卢迪亚纳的英国代办,叫戴维·奥克特罗尼。这人的父亲,是个高地苏格兰人,早前曾移民美国马萨诸塞州,美国独立战争期间,他以亲英派身份参战,后来英国人败了,他狼狈地取道加拿大,灰头土脸地逃回英国。所以奥克特罗尼似乎特别能共情苏贾这样一位落魄流亡君主的苦处。
东印度公司驻德里的英国代表查尔斯·梅特卡夫,属于强烈反对收留苏贾的那一拨人。奥克特罗尼大骂他是个冷血动物,他写道:“瓦法女王出于凄凉悲切、孤立无援的苦境……这样一位素昧平生的外国人、一位出身高贵的女人深陷不幸,请求仁慈慷慨闻名的政府庇护。作为该政府的代办,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可苏贾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他虽然流亡在外,皇帝的谱摆得比天王老子还大,身边的庸人跟在位时一样多,接待室搞得跟过去一样恢弘盛大,该有的礼仪一样也不能少。他身边的家仆大多数都是残疾,要么缺鼻子、少耳朵,要么少了舌头或小鸡鸡,因为他们每一次做错事,都会被苏贾处罚割去身体的某一部位。
他为扈从及其家眷们办了一所学校,至1836年,已经有3000多名学龄儿童入学了,可想而知他身边带着多少人。他好像都忘了自己在流亡,仿佛是来度假的。
英国人为他庞大的开销头疼得要命,据说每年要花费超过5万卢比。要不是奥克特罗尼一再坚持,英国人早就受不了他了。
期间,苏贾通过贷款和英国人的资助,曾组织过反攻,但以失败告终。
1817年,阿富汗再次爆发内乱,沙·马哈茂德的儿子卡姆兰·萨多扎伊王子,杀了巴拉克扎伊部落那两名著名的兄弟中的一个,法特赫·汗。原因是,这人玷污了马哈茂德的一个同族侄女。这意味着,萨多扎伊和巴拉克扎伊两个部落,再次爆发了冲突。
这本来是一个非常好的反攻时机,苏贾也确实通过向信德银行贷款,招兵买马,趁机发难了,可他并没能抓住这次机会,战争还没开打,他就因为别人冒犯了他的皇帝威严而龙颜大怒,跟自己的支持者发生了冲突,结果一枚炮弹击中火药库,导致大批花钱请来的将士还没开拔就阵亡了。
显然,苏贾虽然亲英,但并无雄才,精明的英国人这一次压错了宝。
尽管早在1812年拿破仑就跟俄罗斯人闹掰了,最后两国闹得兵戎相见,因此他们曾经订立的共同进攻印度的条约也早就作废了。如此,所谓法俄联手对印度造成的威胁,其实也早就不存在了。
可英国人并没有就此打消沙俄不断往南扩张、最终可能进犯印度的恐惧,因此不惜继续花费重金建立庞大的间谍网,在中亚这地方玩命折腾。沙俄一看英国人这么激动,因此也花费大量金钱组织间谍和外交官员与之暗中较量。两国这段著名的较劲史,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英俄大博弈。其实跟当年美苏之间的冷战一模一样。
这种因为恐惧而引发的“冷战”的典型特点,就是双方的情报人员都喜欢夸大其词,无意有意地放大对方的威胁,各种亦真亦假的信息,组成了一副庞大的阴谋舆论网。双方好像在进行一场“影子骑士大比武”,这期间的过程也相当精彩,不过篇幅所限,我们不细说,未来有机会可单独聊下。
这场大博弈,对阿富汗造成的结果,是英国人决定继续支持那庸碌无能苏贾同学,而预备推翻当时已经在位,且颇有大将之材、将阿富汗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巴拉克扎伊部落首领多斯特·穆哈迈德·汗。
多斯特其实非常乐意跟英国人合作,曾多次向来访的英国情报人员示好。
只是这英国东印度发挥他们一贯的官僚主义作风,内部意见不统一,迟迟不给他机会,一次次欺骗他,错失合作良机。其中有部分英国人多次提议跟多斯特缔约,放弃无能的苏贾,但这一意见始终没有被东印度公司高层采纳,他们咬定多斯特乃篡位者,不得人心,终究要被苏贾赶下台。
俄国人的外交和情报人员,比英国人聪明能干,没有相互猜忌,也没有嫉贤妒能,始终以国家利益为重。
他们认准了多斯特,并利用英国人对他的猜忌,迅速与他订立了贸易通商条约,支持他收复当时被视为阿富汗“冬宫”的白沙瓦、杀死那位搞分裂的锡克族大王哈里·辛格,并同意阿富汗、俄国和波斯组成三方同盟,共同进攻赫拉特——一直掌控在沙·马哈茂德的儿子卡姆兰手里。
如此一来,英国人彻底慌了,更加不信任多斯特,认为阿富汗实际已经落入俄国人的口袋(实际是他们自己的愚蠢促成的)。
终于在1838年,在苏贾逊位近30年、在这位老糊涂蛋从一个翩翩少年变成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在那位曾经勇敢营救丈夫的瓦法女王去世的当年,印度英国总督奥克兰伯爵(乔治·艾登,搞鸦片战争的也是他)发布了作战宣言:出动两万士兵,以苏贾复辟帝位为名,远征阿富汗。自此,开启了英国入侵阿富汗的第一次战争。
<乔治·艾登>
这一宣言,史称《西姆拉宣言》,大概是英国历史最愚蠢的宣言之一。其中多是那些自以为是、谬之千里的胡言乱语:
“苏贾的名望已经由最权威的人士的强有力的一致证词向勋爵大人证实。”、“多斯特力推最不可理喻的主张,公然宣称的扩张阴谋和野心计划损害了印度边境地区的和平与安全。”
这场战争,为后来所有西方人入侵阿富汗的战争开了坏头,其结果也做了一个经典的“示范”:就是入侵战争打赢不难,战胜国却讨不到任何便宜,最终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灰溜溜败北而归。
这次战争,最高兴的当然要数那位无能谱大的苏贾了,但对英国人(主要是印度人)和阿富汗人而言,却都是一场十足的大型灾难。
战争一开始其实非常无聊,因为双方基本没打什么正面战争,但结果却极其惨烈。
英国人组织的军队叫“印度河之师”,包括1000名欧洲人和1.4万名东印度公司印度兵,以及苏贾雇佣的6000名非正规军。可奇葩的是除了这些军队外,至少还有3.8万名印度裔随营人员跟着,其中包括军人的家属、妻小。有些基层军官,甚至带着40多名佣人,还有人带着妻子,而妻子又抱着还在吃奶的孩子。
这群人不像去打仗,倒像去某个陌生的地方扎营旅行。同这支庞大的队伍同行的,还有多达3万多头骆驼帮忙驮繁重的行李,一名准将声称需要50头骆驼才能驮载自己所有行李,还有一个叫科顿的将军,占用了250头,另有300头负责驮军队的藏酒。
行李当中,除了军粮,还包括镜匣、香皂和古龙水,另外还有果酱、泡菜、雪茄、罐头鱼、咸肉、餐具、玻璃杯、陶器、蜡烛和餐布等。
他们经常在森林和高山间迷路,部队抵达第一个目的地时,比预定时间晚了整整三个月。
路上他们还频繁地遭遇土匪、原始部落的攻击,士兵和家属经常遭遇抢劫、杀害。一个叫内维尔·张伯伦的年轻军官写道:“一个女人卧在水坑边缘,真可伶!长长的黑发浮在清澈的溪流泛起的阵阵涟漪上。未埋葬的死者被丢弃在途中,任其腐烂。”
行军至半程,军队的口粮配给减少了一半。炎热的天气,让负载过重长途跋涉的骆驼也受不了,栽倒在地,不愿前行。到了夜里,营地全是垂死的骆驼和嘈杂的呻吟声,精疲力尽的士兵们叫喊着要喝水,却被告知无水可饮。
越往前,士兵的口粮越少,最后减少至原来的1/4,以至于许多人不得不吃野草充饥,还有人甚至吃腐肉、从动物的粪便中挑拣还未消化的谷物来吃,为了夺食,还出现残杀同伴的惨状。虚弱的马匹被击毙分食,许多辎重不得不丢在路旁焚毁。
这样部队,别说打仗,就是自己活着都困难。他们唯一庆幸的,是当军队抵达坎大哈、还未正式开战,原来效忠于多斯特的权贵和部落,就因为胆怯不战而降,纷纷归顺了苏贾。(部落见风使舵是常态)
这些部落浑然不知,其实这支所谓“印度河之师”饥肠辘辘、失魂落魄,根本就无法打仗,几乎一触即溃。
苏贾和英军几乎不费一枪一弹就拿下阿富汗重镇坎大哈。在这儿,苏贾接受了大量部落的投诚,实力大增,同时前往爷爷杜兰尼的陵园拜祭,诚请祖父庇佑。
这陵园存放着阿富汗的一件圣物,据说是先知穆罕默德的羊毛斗篷。苏贾用双手捧起,紧紧抱于胸前,遥想帝位丢失近30年,历经多番苦楚屈辱,如今重返故土,不觉潸然泪下。(三年前,多斯特也曾来这里拜祭。1996年,塔利班头头奥马尔也曾在这儿身披斗篷。)
英军在坎大哈成功将苏贾扶上了帝位后,仅遭遇了极少的反抗。仅有的一些反抗,也不是因为反对苏贾重掌政权,而是不赞同他带着“异教徒”即英国人来到阿富汗。
多斯特利用这股反异教情绪做了一波公关,但于事无补。休整了几个月的英军和苏贾的追随者,很快攻陷了喀布尔、加尼兹、赫拉特等重镇,多斯特被捕,被扔进了布哈拉地牢,其子、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悍将阿克巴·汗病倒、溃败,苏贾重返喀布尔皇宫巴拉希萨尔城堡,抚摸着年久失修的城墙,多愁善感的文艺大叔再一次泪流满面。
<巴拉希萨尔城堡>
苏贾上位后,印度总督艾登志得意满,猖狂到了近乎忘乎所以的地步。在阿富汗形势趋稳后,他同时发动了另一场入侵战争,这就是针对中国的鸦片战争——其中不少派往中国的军队,就是从阿富汗调过去的孟买军队。
此人似乎忘了英军脆弱得像豆腐渣,当然他也不会懂如何治理阿富汗部落。
英国人和苏贾刚一进驻阿富汗,双方就在如何建立一支军队这事上发生了分歧。英国政府的意思,是由东印度公司出钱,为苏贾招募和培训一支阿富汗国民军,即使将来东印度公司的部队全部撤出阿富汗,苏贾也好有一支强有力的武装队伍傍身。
——这一做法,是一直到今天都是英美占领和殖民一个地区后普遍会选择的做法,而当时的苏贾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可这种自以为是做法,其实完全是完全无视他国国情的傲慢。
深谙阿富汗国情的苏贾有不同看法。原因在于,目前阿富汗本土武装,大多来自各大部落,苏贾通过向这些部落招募军队,给部落首领加官进爵,同时向他们分发钱财。事实上,这是苏贾代表的中央政府,维系与各大部落关系,变相讨好他们,让部落首领的亲眷吃空饷、营私舞弊的一种途径。
如果苏贾听从英国人的做法,那他势必失去各大部落的支持,等于变相损害了部落首领以及现有朝中重臣们(基本也都是部落首领)的权力和财富。
可东印度公司不管苏贾怎么想。到了1841年,苏贾领导的中央政府,支付给各大部落的款项,从两年前的139万卢比减少为100万卢比。
苏贾看在眼里,可他毫无办法。东印度公司的一些做法,实际是在离间苏贾和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
久而久之,部落首领一个个开始怨气丛生,他们开始怀念多斯特时代的平等主义作风,私下传闲言,一会说苏贾就是英国人的傀儡(事实如此),一会说苏贾独断专行,最严重的说法是他纵容“异教徒”玷污伊斯兰教声誉。
就这样,各地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武装抵抗,口号都是“反对异教徒”、“圣战”之类。英国人不以为意,继续推动它的改革,同时大幅度裁减驻军人数。
对于东印度公司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它是一家需要营利的公司,占领阿富汗带来不了任何收益,反而把它通过鸦片和茶叶贸易得来的利润全部蛀空了。1841年,占领阿富汗的综合开支膨胀到了200万英镑/年,已经数倍于预期。这一年的2月,负责会计的主管给奥克兰写信:“时光荏苒,不出半载,印度的财富将消耗罄尽。”
而且当俄国人的威胁消失后,更多英国人开始抱怨,英国到底为了什么要花费那么多钱财去守着一个岩石嶙峋的不毛之地?如此,东印度公司更是加紧了在阿富汗推动简减开支的改革。
1841年8月底,艾登给驻扎在阿富汗的英国军队主管麦克诺腾写信:“东印度公司为了支付薪俸,被迫向印度商人借了500万英镑高利贷。”
这是一封具有拐点意义的信,它促使麦克诺腾做出了一项致命的决议:将众部落首领的津贴减少8000英镑。
该决定甫一推出,众生哗然。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当属多斯特的亲家,东部吉勒扎伊部落的首领穆罕默德·沙·汗,因为这项改革,他的损失最大。
在吉勒扎伊部落看来,这就是苏贾和英国人背信弃义的罪证。可麦克诺腾坚决不退让——他并不知道,这项改革即将引爆一场席卷英国驻地和军营的致命暴动。
1841年11月2日,先是英国情报官、间谍、年仅36岁的斯干达·伯恩斯位于喀布尔的府邸,遭遇暴民围攻。据说他企图勾引一位阿富汗贵族的女儿。暴民闯入他的家中,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无头尸体被弃于街头,任由城中恶犬撕咬吞食。一个叫科林·麦肯齐的中尉,也遭遇了同样的围攻,身上被人砍了两刀。
暴动者越聚起越多,48小时之内,从300名上升到3000多名,逐渐演变成了一场全国性的大起义。
一些原本投诚的部落首领见风使舵,其中就包括巴拉克扎伊族的穆罕默德·扎曼·汗,此人是阿克巴·汗的堂兄弟,多斯特的侄子,甚至一些军队也在谋划着哗变。
喀布尔的临时军营被围困,起义者从两侧的高地,不断涌向军营,“人数庞大,更胜蚂蚁与蝗虫”,被围困十日后,军营里断粮缺水,越来越多因为饥饿和口渴的士兵,当了逃兵,有些士兵在疯跑着找水喝时被击毙。
除了喀布尔外,其他地方的情形也差不多,一夜间,各村各落全部翻脸为敌。英国人实际陷入了阿富汗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就在这个时候,多斯特的儿子阿克巴·汗,率领着6000多名乌兹别克骑兵赶到了喀布尔,并迅速成为起义者的领袖。
眼见形势不对,以麦克诺腾为首的英国人,开始找阿克巴·汗谈判。谈判结果,是英军留下人质,赔偿损失,撤出阿富汗,至于苏贾,可跟着英国人一起走,也可以选择留下,当然肯定是当不了皇帝了。
麦克诺腾对这谈判结果当然不甘心,私下里耍了点小聪明,给各个部落送去密函说,谁杀了阿克巴·汗,谁就能得到1万卢比的奖赏。
这麦克诺腾以为贪财的阿富汗部落,肯定抵挡不了的这一诱惑。可他太自大了。阿克巴·汗得知这一情报,搞了一将计就计。
他亲自跑去英国人的军营,向麦克诺腾承诺:只要英国人帮他争取维齐尔(大臣)的职位,英国人可继续留在阿富汗直至明年开春,苏贾可继续当他的皇帝,而且只要英国人愿意支付30万英镑首付款和4万英镑年金,并作出书面承诺,他阿克巴·汗,还愿意献上阿米努拉·汗·洛加尔(暴乱之初的领导者)的人头。
麦克诺腾的傲慢领土轻易上钩了,签下了那份所谓的书面承诺。阿克巴·汗拿到这份承诺书,转身就向阿米努拉·汗展示了这份文件,同时告诉其他部落首领,称麦克诺腾就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背地里已经与他签下害他们的密约。
第二天,阿克巴·汗摆下鸿门宴,邀请麦克诺腾赴宴。刚一落座,这位起义者的首领就当场将麦克诺腾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你未能在战场上占据上风,却力图通过诡计摧毁我们。你这个不忠不信、招摇撞骗的无赖!……你意识到自己出了多大的洋相吗?真不害臊,你就是个笑柄!”
随后,麦克诺腾遭逮捕。阿克巴用利剑亲手杀死了他,并将他开膛破肚兼斩首。尔后,这位显赫一时的英国首席大臣的无头尸,遭肢解后,被拖进了城,其头颅和他的高顶礼帽,则被高悬在喀布尔最繁华的四顶房大巴扎示众。
英国人可谓颜面丧尽,再无理由待在喀布尔。1842年1月6日,包括3800名印度兵、700名欧洲裔骑兵和步兵和1.4万名随军人员,便开启了那趟著名的地狱大撤退。
当时正处阿富汗最寒冷的冬季。守在皇宫里的苏贾,听闻英国人要抛弃自己,独自撤退,心急如焚。他告诫英国人,绝不可相信阿富汗那些部落首领不会追杀的承诺,需等天气转暖再走,如果一定要离开临时军营,不如都来皇宫这边一起过冬。可惜,被起义军吓破了胆的英国人,并没采纳他这一建议。
之后,在大雪天,在险要的山口,疲惫的英国人,遭遇了一场极其惨烈的大屠杀。
阿富汗人从两侧高地推下岩石,从附近的洞穴中射出雨点般的子弹,他们还冲下山残杀男女老幼。路上到处是冻僵的尸体,寒冷让士兵脚上的肉呈碎片状脱落,指尖也一节节掉落,士兵们连枪都端不起,只能像羔羊一样等着挨宰,路上还要跨越阿富汗人设置的路障——高6英尺、带刺的冬青栎。
截止到1月11日傍晚,伤亡人数已经超过1.2万,前方部队只剩200人蹒跚前行。数以百计的印度兵和随营人员,被抓回去沦为奴隶或杀死。
在一个叫特金山口的地方,近1500名印度兵被抢走所有财物,并被剥光了衣服,丢弃在冰天雪地里饿死或冻死。一个当了人质、后来幸存下来的将军夫人写道:“路上随处都是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且皆赤身裸体……有些饿得发慌的人,不得不吃死去的同伴的尸体维生。”
截止到1月12日晚,英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个身受重伤、嘴里叼着缰绳的随军医生,骑着一匹同样被刀砍伤的小马,踉踉跄跄抵达贾拉拉巴德的英军军营。这名幸存的医生叫布莱登,后来成为这场大屠杀为数不多的见证者之一。
其实除了这名医生,另有2000多名印度兵、35名英国军官、51名列兵、12名妻眷和22名孩童活了下来。这些人中,其中有91人是人质(他们通过贿赂看守侥幸逃出),其他人则半道逃回喀布尔、靠在街头行乞活了下来——其中不少被冻伤或打伤,终身残疾。
结局
阿克巴·汗大胜英军的消息,传至守在皇宫的苏贾耳朵里。为了保命,他也不得不宣布背叛英国人,向英军宣战。他集结了两个效忠于自己部落,准备向驻守在贾拉拉巴德的英军进攻。
这两个部落,一个是我们前面说的阿米努拉·汗·洛伽尔领导的部落,一个是纳瓦布扎曼·汗·巴拉克扎伊的部落。
可就在进军仪式上,苏贾任命阿米努拉长子为代理首席大臣,引发了纳瓦布扎曼家族的不满。原因是,在多斯特时代,纳瓦布扎曼家族地位显贵,甚至得到过御赐斗篷,阿米努拉仅是他们的随从。苏贾一任命,等于羞辱他们。
纳瓦布扎曼·汗·巴拉克扎伊的儿子,不堪其辱,在苏贾宣布任命后,愤怒地举起枪,射向坐在轿子里的苏贾。苏贾全身血淋淋,颤巍巍走出轿子。结果第二个凶手又向他扑过来,用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同时大喊“现在将那御赐斗篷给我!”同时,这人还抢走了死去国王的珍宝饰物、金币环、金腰带和金剑。苏贾的尸体,则像乞丐一般,被弃于路边的壕沟。
至此,做了30年复国梦的苏贾,终是黄粱一梦归尘土,杜兰尼王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6月7日,巴拉克扎伊家族的阿克巴·汗,正式入住喀布尔皇宫巴拉希萨尔城堡,再续巴拉克扎伊王朝。
大屠杀过后,整个英国和东印度公司都被震惊了,发动战争的艾登,据说听闻消息后一夜间变得痴痴呆呆,不知所措。
这一次,英国人再没有分歧了,两派人一致通过应对计划:组成“惩戒之师”,杀回阿富汗,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队伍是在1842年7月奔赴阿富汗的。英国人也不装什么绅士了,就是杀杀杀烧烧烧,包括大量的平民,以及妇女和儿童。
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印度兵战俘和乞丐,最为仇恨满怀,他们杀人越货毫不手软,连最可怜以及受伤的战俘也不放过,他们把战俘聚拢成堆,一把火点燃了他们身上的棉布衣裳,顿时哀嚎震天。
士兵们通过掷骰子瓜分抢来的当地女子。一名英国军官写道:“我想我不必告诉你,年满14岁的男性无人幸免于难……家具、衣物和林林总总的货物被从窗口狂抛猛掷到街上……有人夺武器,有人抢珠宝,其他人搬书籍。……一个赤裸的女子一整夜暴露在大众广庭之下,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孩子……尸体横陈大街小巷,不分黄发垂鬓、贫富贵贱。”
这次惩戒的高潮,出现在喀布尔当初悬挂麦克诺腾头颅的四顶房大巴扎。这个大巴扎兴建于苏贾统治早期,被誉为莫卧儿建筑风格的登峰造极之作,也是当时中亚最大的建筑之一,英国人埋了炸药,接着再点了一把火,之后这座中亚最大的集市就被夷为了一片瓦砾。“整个天空红似火,呈现万丈光芒。”与此同时,大量部落首领的宅院也被一一烧毁。
没人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1842年10月12日,英国人缓缓降下巴拉希萨尔城堡的英国国旗。接着,英国印度总督再次自西拉姆发布宣言,正式宣告英国政府与萨多扎伊部落,也就是苏贾代表的王朝保持距离。
一个牧师写道:“我们将早前蒙羞受辱、现今恶贯满盈的场景置诸身后,实属悲凄可耻的一幕。”
苏贾死后,他的子嗣又回到了他们童年避难的卢迪亚纳,盲人沙·扎曼则成了一名托钵僧人,隐居人世。
英国人离开后,阿克巴·汗荣登阿富汗帝位。但他没高兴太久。1847年,他被人下毒毒死了。有人说,是他的父亲多斯特干的。
此后,江山又回到了老谋深算的多斯特手里。之后,这位阿富汗历史上堪比杜兰尼的皇帝,进一步拓展了阿富汗的实力和边界。至他1863年去世,阿富汗的税收,已经在在他手里从250万卢比增至700万卢比。他建立的巴拉克扎伊王朝,一直延续至1973年。
不过阿富汗自此也再没能复归最初的辉煌,此后的历史,它始终是被欺凌、被压榨、被屠戮的那个。
本文作者:左页,血钻故事执行主编
部分参考资料:
《王的归程:阿富汗战记》,社科文献出版社,威廉·达尔林普尔著
《大博弈:英俄帝国中亚争霸战》,中国青年出版社,彼得·霍普柯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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