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狼外交”背后，制衡理论视角下的叙事之战

       法国参议院友台小组主席、参议员、前法国国防部长李察（Alain Richard）率领的参议院“台湾交流和研究小组”访问团于10月6日至10日抵达台湾, 与蔡英文等民进党当局高层会面。访问期间，李察重申台湾是一个“国家”，称希望加强法台在经济，教育，科学领域的合作。李察此举已然迈过中国外交准则 “红线”， 其言行也遭到中国外交部的强烈谴责和坚决反对。然而，中国对法国访问团访台计划的关切背后，不仅牵涉着中法台的政治博弈，更涉及到近年中国外交政策的风格转向，即所谓“战狼外交”。

       2021年2月，中国驻法大使卢沙野自法国参议院获悉参议院友台小组正在筹备今夏访台事宜后，立即致函该组主席李察，表达他对该计划的严重关切并谴责此举将严重威胁两岸现状，要求法国在未来要避免“与台湾当局进行任何形式的官方接触”。据悉，信文措辞严厉，却被法国媒体形容为“尖酸刻薄”，令李察十分不满。此事一经媒体报道，引发法国政界、学界舆论哗然；法国外交部表态称“法国议员可以自由决定他们的旅行和接触”。李察则回信卢沙野，强调访台行程不变。法国战略研究基金会研究员安托万·邦达兹 (Antoine Bondaz) 就此事在推特上批评卢沙野此举是中方对法国民主的干预，不可接受。随后，中国驻法大使馆官方在回复邦达兹的推文中称其为“petite frappe”（法国俚语，意思有“无力一击”，同时也有“小流氓、小蠢货”之意）。该推文发出后遭到一些外媒的恶意解读，质疑中国“战狼外交”的批评声潮不断。作为回应，中国驻法大使发布《关于言论自由的民主讨论》一文，称邦达兹的推文纯粹是挑衅，自由言论的平等性赋予中国使馆回击他的自由；文章中还提到，如果真有“战狼”的话，也是因为太多披着学术和媒体外衣的“疯狗”对中国疯狂撕咬。该文发布后，法国外交部立即召见卢沙野表达对中国强硬姿态的不满，法国外交部长让-伊夫·勒德里昂（Jean-Yves Le Drian）公开表态称，中国驻法国大使馆的言论以及针对欧洲官员、研究人员和外交官的行为不可接受。此外，二十余名法国参议员共同提出决议，要求支持台湾以观察员身份参与国际机构。

       卢沙野及法国大使馆在该系列事件中所作出的外交行为决策与以往国际社会所认识的中国外交官风格大相径庭，一改以往的低调、沉默，变得更加主动、强硬，这种外交风格也被西方媒体称之为“战狼外交”。

        “战狼”一词来自于吴京指导的电影《战狼2》，其中浓厚的民族主义与爱国主义的色彩引起大批国人情绪共鸣，因而收获破纪录的56.8亿的票房。“战狼外交”则被用来描述新时期中国面对抹黑和围攻时，越来越强硬的外交作风。例如，面对“五眼联盟”涉港声明，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表示：“不管他们长五只眼还是十只眼，只要胆敢损害中国的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小心他们的眼睛被戳瞎！”赵也在推特上针对美国种族问题、澳大利亚在阿富汗的战争行径、日本排放核废水等问题展开尖锐批判。

       在中国国内的舆情之下， 战狼外交意味着中国的大国实力足以能够“站着说话”，但是在西方媒体的报道中，战狼外交却被描述为“威权主义”在外交舞台的新形态。欧盟驻华大使称其为“霸凌，恐吓，胁迫性的外交”。赵立坚在推特发布的内容也分别招致美前驻联合国大使苏珊·赖斯，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日本外务大臣茂木敏充等官员愤怒抗议，要求其删除推文。同时，根据皮尤研究中心2021年报告，受访的17个发达经济体对中国持负面看法平均达69%，创两年来新高。中国在外交场合“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西方媒体的大肆宣扬很可能解释了这样的增长。因而，有学者呼吁中国外交官应该收敛这种强硬的外交风格，以免进一步恶化中国的国际形象。但是要理解战狼外交和国际形象的关系，必须从宏观层面理解霸权国和崛起国之间就竞争性叙事结构展开的“叙事之战”。

       根据权力转移理论，国际体系中后来的崛起国如对国际体系心怀不满，则会对霸权国发起挑战；而制衡理论认为，处于实力上升期的崛起国家或将遭到以占主导地位的霸权国家为首的、与其他国家结成军事同盟的强力压制。在中国崛起的过程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应对中国崛起的战略反应不一而足，其中值得关注的是以依靠非正式联合、国际制度和经济制裁等手段来约束崛起国的软制衡。相对于传统制衡，软制衡采用了非军事、意识认知形态的制衡手段，即霸权国通过构建一种对他者的负面认知或展开认同争夺的制衡方式，如负面叙事。

        叙事”即是“讲故事”，法国哲学家、社会思想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在《话语的秩序》一文中强调，话语是权力，话语是被创造出来的，可以为特定的政治目标服务，是人们争夺的对象、是斗争的手段和目的。“叙事之战”本质是意识形态层面的大国博弈。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曾言，“对于美国来说，一个理想的敌人就是在意识形态上与美国敌对，在种族和文化上与美国相异，在军事上有足够能力对美国的安全构成实实在在的威胁”。现实中，美国作为叙事者，惯于使用”叙事框定”策略对出现的竞争者进行威胁建构。如政治家为了达成预期的国际政治目的而使用”受害者民族主义”等身份的叙事方式，并渲染“中国威胁论”、 “中国侵害美国利益”或对中国加以“威权主义”、“独裁国家”等标签的行径。“战狼外交”就是其中典型。正如外交部副部长乐玉成所言，“战狼外交”实际上是“中国威胁论”的又一翻版，是又一个“话语陷阱”，目的就是要让中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放弃抗争。

       因而，中国实行“战狼外交”是否会恶化中国形象这一议题或许可以转化为“如何有效应对西方国家对中国挑起的‘叙事之战’”。中国领导人已经对此有所预备：2021年5月3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努力塑造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

       随着中国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增长，中西、中美关系逐渐进入关乎社会制度、治理模式的同质竞争状态，要赢得“叙事之战”必须要破除西方的虚假信息、解构其话语体系，有效化解西方叙事的污蔑和无理逻辑；同时要正本清源，积极主动构建中国话语体系，避免陷入各说各话或以谎言应对谎言的短视。毕竟，中国能否实现和平崛起，不仅在于主观愿望以及单方面的表达诚意，更在于他者的认同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