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之后美国现实主义路线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越南。1960年代的越南,其战略地位比台湾更高。60年代至70年代,美国挟古巴危机的大胜和登月成功的光环,毫无疑问在美苏争霸中取得了先手。作为“自由世界”的领袖,美国必须保证越南不被“赤化”。毕竟越南一旦“赤化”,整个东南亚都有可能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向苏联。为此,美国在越南可谓投入重金。1950年到1954年的越法战争中,美国负担了法国四分之三的战争开支,然而法国军队还是毫无悬念地举了白旗。美国不得不又组织英国、法国、澳大利亚、新西兰、菲律宾、泰国、巴基斯坦等七国签署了《东南亚集体防务条约》。从1955年开始支援吴庭艳,1961年前后开始派出小股部队直接参战,1964年大规模介入……这种情况下,当美国国内认识到维持南越的成本过于高昂之后(反战政治压力和军费消耗),虽然在正面战场始终占据优势,仍然主动放弃了南越,不败而败。哪怕预见到撤出越南会丢失好不容易获得的冷战主动权,也义无反顾地撤兵认输。越南的例子证明,再大的战略重要性,如果看不到明确的获胜希望,美国也是不会倾尽全力的。美国是否武装“保卫台湾”,或者说武装“保卫台湾”的决心有多高,完全取决于解放军的攻台能力。如果说96年的解放军实力让美军会毫无悬念的武装干预台海,那么2021年的情况显然这个问题要打一个巨大的问号。2020年5月20日,美国白宫通过五角大楼官网发布题为《美国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战略方针》的对华战略报告,宣布将以“有原则的现实主义”(principled realism)为指导,与中国展开战略竞争,也体现了这种现实主义为先导的外交思想。“我们要在他们会输的地方打”对于美国这样的全球帝国来说,武装干预这件事,有额外的顾虑。任何一个大帝国,都是依靠军队质量打败数量的。马其顿靠方阵,罗马靠军团,蒙古人靠骑射,都是当时伟大的军事创新。依靠这些军事创新,这些大帝国才能扩展广阔的疆域。它们必须有能力用帝国财政能够承担的较少的军队打败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毕竟帝国的扩张总是从帝国的核心地带向边远地方劳师远征,而它们的敌人则在边境上以逸待劳。这些军事创新的战绩广泛传播之后,帝国的敌人往往因为帝国军队的威名就望风臣服,为帝国省下大笔军费。但是一旦帝国的军事创新被击败,破了金身,那么帝国就只能用数量“硬实力”来弹压边境上虎视眈眈的敌人。帝国的财政就会不堪重负,从而导致帝国向内崩塌。拿罗马来说,当罗马军团屡战屡胜的时候,仅仅罗马这个名头就抵得上几个军团的威力。在威名远扬的罗马军团之下,哪怕罗马戍边部队人数稀少,蛮族也不敢造次。但是当罗马人在阿伯里图斯战役(Battle Of Abrittus)中一败涂地之后(罗马人第一次彻底的败给外国军队,罗马城市被哥特人洗劫),罗马军团威名不再能恫吓蛮族,而是必须用实打实的军队数量。帝国这么广大,一百个行省如果都需要大军保护,罗马的财政如何能支持?阿伯里图斯战败可能在物质上没有给罗马带来太大损失,但是却给罗马帝国崩溃点燃了导火索。
▎罗马士兵作战 图源:视觉中国
美国的情况跟罗马也颇为类似。如果美军的声威不能恫吓蠢蠢欲动的地方豪强,而是必须在所有的战略要点真金白银的部署兵力,再没有象征性的搞个军事基地,放两架F35就能吓住对手的好买卖。美国的军费有可能支持如此大规模的部署么?波罗的海、爱琴海、红海、波斯湾、马六甲、东海、南海、日本海,美国的航母够分吗?因此,美国,特别是美国的海空军会非常谨慎地参加到下一场战争中去,如果没有全胜的可能,不会轻易出手。如同叶问的桥段:所谓有人当面子,有人当里子,面子不能沾一点儿灰尘。流了血,里子得收着,收不住,漏到了面子上,就是毁派灭门的大事。如果没有准备好贸然跟中国在台海动手,第七舰队真的沉了,血漏到面子上,美国的号令、美元的霸权,还有多少含金量?从这个角度讲,台海现在的局势,就是麻杆打狼两头怕。我们担心美国插手,美国也担心不能在中国家门口取得胜利,打破军事霸权神话。但是,对于中国来说,一旦台海动手,就是生死存亡之战,不得全胜不会收手。退一万步讲,不管美国在战争初期取得什么样的优势,中国也绝对不会因为受到了损失而停止进攻,突击台湾上空的战机和导弹绝对不会停歇。更何况以美军目前在东亚的兵力,也不可能取得什么像样的战果。美国武力“保卫台湾”最好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打成第二个越南,困在长期战争的泥沼之中,不得脱身也看不到取得最终胜利的路径;如果一招不慎,有可能吃个大败仗。说到底,美国的命,是美元霸权续的;美元霸权的命是美军霸权续的;越南和阿富汗退兵,还可以说“非战之罪”,主动退出。如果真的在台海跟解放军全力出手,一旦失败,哪还有什么借口?美元霸权还如何自处?赌注如此之大,美国要“all in”的手,不会颤抖么?所以曾经推行美国“重返亚太”政策的著名鹰派,美国前防长卡特,就提出“我们不会在台湾海峡作战,因为那里就在他们旁边。我们要在想打的地方打,在他们会输的地方打。”(We're not gonna fight in the Taiwan Strait, because that's right next to them. We're gonna fight where we wanna fight and where they‘re gonna lose.)勿恃敌之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